冰冷的審訊室,白熾燈管發出刺耳的嗡鳴,將狹小空間照得慘白一片,沒有陰影可以躲藏??諝饽郎?,彌漫著消毒水和鐵銹般的緊張氣息。
林寒“砰”地將一疊厚厚的報告摔在金屬桌面上,聲音在密閉空間里炸開。她雙手撐在桌沿,身體前傾,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壓迫感幾乎讓空氣扭曲。她蜜色的皮膚此刻繃緊,脖頸上青筋虬結,那雙淬了寒冰的眼睛死死釘在桌對面的蘇明鏡身上,燃燒著未熄的狂怒和被愚弄的恥辱。
“解釋!”林寒的聲音嘶啞,像砂輪磨過生鐵,每一個字都裹著火星,“指紋!蘇明鏡!四起案子!所有兇器!上面全他媽是你的指紋!清晰!完整!你告訴我,一個‘犯罪心理學專家’,是怎么把自己的指紋印在分尸現場的鋸子、刀子和繩子上的?!嗯?!”
她猛地抓起最上面那份物證科出具的指紋比對報告,用力抖開,幾乎要戳到蘇明鏡的鼻尖?!拔镒C科連夜做的!鐵證如山!你現在告訴我,你心里那頭‘困獸’是不是就是‘收藏家’?!十年前那張照片又是怎么回事?!你他媽到底是誰?!”
蘇明鏡靜靜地坐在冰冷的金屬椅里。米白色開衫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脆弱,卻依舊纖塵不染。她微微仰著頭,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平靜地迎接著林寒滔天的怒火,如同深海容納風暴。那張精致如白玉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慌亂,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只有一種近乎非人的、深不見底的平靜。
“我說了,我自首?!彼穆曇羟遒琅f,平穩得像在陳述天氣,“指紋是證據。你看到了。”
“放屁!”林寒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筆筒跳了起來,“我要的不是你認罪!我要的是真相!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幫那個變態?還是說…你他媽就是那個變態?!”她逼近一步,目光如同探照燈,試圖穿透對方那層平靜的假面,“下一個目標是你?自導自演?玩金蟬脫殼?!”
蘇明鏡的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傲志?,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蒙蔽你的眼睛?!彼⑽阮^,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寒,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收藏家’…他追求的從來不是簡單的殺戮。他在完成一件‘作品’。一件…獻祭給‘觀眾’的‘完美’作品?!?
“‘觀眾’?”林寒的怒火被這個詞強行截斷,她捕捉到了蘇明鏡話語里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異樣,“誰是他的觀眾?!你嗎?!”
蘇明鏡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視線緩緩移回到林寒臉上,鏡片后的目光深邃難測?!笆昵?,200X年10月15日?!彼逦貓蟪稣掌系娜掌冢曇魶]有任何起伏,“舊城西區,棉紡廠附屬第三子弟小學,發生了一起惡性案件。一名十一歲的女學生,在放學后被尾隨,于廢棄的廠區倉庫內…被性侵,并被兇手用極其殘忍的方式,切除了她的右手拇指和小指?!?
林寒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案子…她有模糊的印象!那是在她剛入警隊不久,轟動一時的懸案!受害女童因為極度創傷失語,兇手在現場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案子最終成了積案!
“那個女學生…是你?”林寒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照片上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瞬間在她腦海中放大。
蘇明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的表情依舊平靜無波,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皟词譀]有找到。他帶走了那兩根手指,像…帶走了一件小小的‘戰利品’。那一年,同校還有另外三名女學生,在前后半年內,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猥褻和侵害,作案手法相似,但都因證據不足或受害者家庭壓力未能立案深究。她們…都擁有某種被當時社會認為‘出眾’的特質:一個是繪畫比賽冠軍,一個是少年合唱團領唱,一個是奧數尖子。”
林寒的心猛地一沉!掠奪“天賦”?!蘇明鏡之前對“收藏家”作案動機的分析——“掠奪天賦”、“嫉妒模仿”——此刻,與這樁塵封十年的舊案,瞬間產生了毛骨悚然的聯系!那個十年前的惡魔…和現在的“收藏家”…是同一個人?還是…模仿犯?!
“你的意思是…‘收藏家’…是十年前那個…”林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
“是模仿,也是…進化?!碧K明鏡打斷她,目光冷得像冰,“十年前的案子,手法粗糙,目標隨機,更像沖動犯罪下的變態發泄。而現在的‘收藏家’…他的目標明確,計劃周密,‘作品’具有強烈的儀式感和展示欲。他更‘成熟’,也更…‘完美主義’?!彼⑽⑼nD,鏡片后的目光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難以解讀的情緒,“他在…完成當年那個兇手未能‘完成’的事情。用更‘宏大’、更‘藝術’的方式?!?
“所以你就幫他?!”林寒的怒火再次被點燃,她指著蘇明鏡,“用你的心理學知識?用你‘專家’的身份?!因為十年前他傷害了你?!這是報復?還是…你他媽被他控制了?!”
審訊室的門被猛地推開。陳國梁站在門口,臉色鐵青,手里緊緊捏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文件,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的目光掃過暴怒的林寒,最后落在平靜得詭異的蘇明鏡身上,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林寒!”陳國梁的聲音低沉壓抑,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重,“出來一下!立刻!”
林寒狠狠地剜了蘇明鏡一眼,那眼神充滿了警告和“這事沒完”的意味,轉身大步流星地跟著陳國梁走出審訊室,重重地帶上了門。
走廊里,燈光昏暗。陳國梁將手中的文件塞給林寒,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剛剛技術科緊急交叉比對了數據庫…蘇明鏡的指紋…不僅出現在這四起案子的兇器上…”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說出接下來的話需要巨大的勇氣,“十年前!十年前那起棉紡廠小學女童性侵致殘案的現場…那把用來切割受害者手指的…裁紙刀刀柄上…提取到的唯一一枚模糊的、當時無法完全比中的殘缺指紋…剛剛也被系統匹配上了!”
陳國梁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寒的心上!
“匹配度…99.7%!是蘇明鏡的指紋!”
林寒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沖到了天靈蓋!她猛地低頭看向手中的文件——那是兩份指紋比對報告的復印件,一份是今早物證科的新報告,一份是泛黃的、來自十年前舊案卷宗的殘缺指紋記錄!旁邊,是技術科新鮮出爐的、觸目驚心的交叉比對確認書!
**十年前!同一個兇手現場!同一個受害者(極可能就是她本人)!同一個人的指紋!**
荒謬!瘋狂!完全違背常理!
“這不可能!”林寒脫口而出,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動搖,“十年前她才多大?!十二三歲!她怎么可能同時是受害者又是兇手?!這指紋…這指紋一定有問題!栽贓?還是…”她腦子里一片混亂,蘇明鏡那深不見底的平靜眼神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指紋鑒定是現代刑偵的基石!技術科用了三套不同算法交叉驗證!”陳國梁低吼道,眼袋深重,透著極度的疲憊和一種被巨大謎團壓垮的無力感,“我也想不通!但現在,蘇明鏡是這五起案件…唯一的、最直接的物證關聯人!她剛才跟你說什么了?”
林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快速將蘇明鏡關于十年前舊案、受害者天賦、以及“收藏家”模仿進化的分析告訴了陳國梁。
陳國梁聽完,臉色更加難看,眉頭擰成了疙瘩。“模仿進化…儀式感…觀眾…”他喃喃重復著這幾個詞,眼神銳利起來,“如果她不是真兇,那她一定知道真兇是誰!而且關系匪淺!她自首,說‘下一個目標是我’,還有‘你們抓不住他’…這像是一種…保護?還是某種交易?”
“保護那個變態?”林寒的聲音充滿了厭惡,“還是保護她自己身上的秘密?”
就在這時!
“林隊!陳頭!”老張氣喘吁吁地從走廊另一端狂奔過來,臉色煞白,手里緊緊攥著對講機,“剛剛…剛剛接到報警!西區…西區護城河排污口附近…發現一具女尸!初步判斷…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小時!死者…死者頭部缺失!而且…”老張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調,“而且…她的右手…整只右手…被…被切走了!”
**頭部缺失!右手被切!**
林寒和陳國梁的瞳孔同時劇烈收縮!一股冰冷的戰栗瞬間竄遍全身!
**“下一個目標,是我?!?*
**“但你們,抓不住他?!?*
蘇明鏡平靜到詭異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詛咒,瞬間回響在死寂的走廊里!
新的受害者已經出現!就在蘇明鏡“自首”、被嚴密控制在警局的這幾個小時內!“收藏家”不僅沒有收手,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更標志性的手法(取頭、切手),完成了他的“作品”!
蘇明鏡的“自首”,非但不是終結,反而像是一道開啟更瘋狂殺戮的指令!她到底扮演著什么角色?是共犯?是替罪羊?還是…一個被操控在巨大陰謀中心的、最危險的棋子?
林寒猛地轉身,一把推開審訊室的門!她的目光如同兩道燃燒的冰錐,刺向依舊平靜坐在那里的蘇明鏡,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種被徹底戲弄的冰冷而微微發顫:
“護城河!新的尸體!頭沒了!右手也沒了!就在你坐在這里的這幾個小時里!”她一步跨到蘇明鏡面前,居高臨下,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要將對方吞噬,“蘇明鏡!這就是你說的‘下一個目標是你’?!你他媽在耍我們?!那個變態到底在哪?!你到底知道什么?!”
蘇明鏡緩緩抬起頭。金絲眼鏡后,那雙深秋湖水般的眼眸,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那波動并非恐懼或慌亂,更像是一種…塵埃落定后的了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冷的悲哀。
她看著林寒燃燒著怒火和不解的眼睛,緩緩地、清晰地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仿佛帶著穿透靈魂的重量:
“我說過,你們抓不住他。”
“因為‘困獸’…”
她微微停頓,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寒,看向了更遙遠、更黑暗的地方,
“…不止一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