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覺醒之日，總是不眠之夜。

對覺醒滿意的人在合家歡慶的氛圍里，憧憬未來的光明。

不滿意的人也在淚水過后的聲聲哀嘆中，籌謀未來道路。

天蒙蒙亮。

顧離罕見的沒有去淬煉肉體。他在屋里轉了一圈，環視這間住了幾年的通鋪房。

作為外門弟子，是沒有獨立住所的，他與數人同吃同睡。

若非那塊令牌，他連主家的門都進不去。

顧離扯過一塊粗布，裹上幾日的干糧，帶上驅獸粉和止血的草藥。

“顧離！顧離！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武魂。”

一道清脆的呼喊撞破黎明。

人未至，聲先到，這般做派，也只能是那個小魔女了。

門“怦”的被推開，寧榮榮像團歡快的云彩。踩著綴滿珍珠的繡鞋跑到他身后。

寧榮榮精氣十足，但眼角帶有血絲，顯然是因武魂覺醒激動的一晚沒睡。

“瞧見沒，先天滿魂力！”

“讓你開開眼，是不是嚇傻了？”

她掌心光華流轉，九寶琉璃塔熠熠生輝。

“我這武魂可厲害了，是千年不遇。”

“爸爸跟骨爺爺都說，我必成封號斗羅！”

顧離沉默著，將包袱甩上肩頭，草藥的清冽氣息從捆扎處逸散。

寧榮榮聲音一滯，她的視線牢牢鎖定在了那個與周圍環境極度不協調的包袱上。

“你……”她臉上的光彩迅速褪去，原本揚起的下巴也收了回來，聲音中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切與困惑，“……要走？”

顧離點頭，將一塊魔方塞進她手中：“這個卡住了，你就往左轉三圈，再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就好了。”

“實在解不開就把它拆了重新組裝。”

在顧離指尖觸碰寧榮榮時，九寶琉璃塔流光微微浮現出一抹淡金色的虛影，形似短棍，稍縱即逝。

由于注意力都在對話上，兩人皆未發現異常。

“替我謝謝寧宗主的收留之恩，現在的我能力低微，日后若有成就，必回饋七寶琉璃宗。”

這句話，是對寧榮榮說的，也仿佛是對這間承載了他幾年光陰的屋子說的，更是對自己說的。

寧榮榮指尖扣進了魔方縫隙：“我先天滿魂力又不是我的錯！你沒……”

“走了。”顧離目視前方輕聲說道。

沒有再接榮榮的話茬。

一步踏出，薄霧吞沒了他的身影。

寧榮榮尚未反應過來，他已消失無蹤。

“站住！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走了，我讓你走了嗎！你還沒跟我說清楚呢！”

她沖著門喊道，聲音中帶著被忽視的惱怒，“你沒本事，怪得了誰？用得著這樣嗎？爸爸都沒這么不理我過！”

“……”

“滾吧，再也別回來！”

寧榮榮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色彩鮮艷的魔方，朝他離開的地方狠狠仍出去。

“啪嚓——！”

砸在廊柱，摔得四分五裂。

看著散落在地上的零件，她繃著小臉，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那砸在柱子上的碎裂聲，同時也砸在了顧離的神經末梢。

他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只是肩膀上的包袱被他攥的更緊了些。

顧離從未想過去依靠什么。

七寶琉璃宗在他眼中，等級森嚴尤甚它處。

不僅有內門外門，還有主家、分支。

由于輔助武魂的原因，七寶琉璃宗需要不斷地吸納各種強大的戰魂師來保護自己。

只要實力足夠，便可登堂入室，子女亦入內門，享受頂級資源與教導。

天賦不足或父母庸碌者，就只能在外門分支充當雜役。

待遇自然是天壤之別，但宗門會為你提供住宿、吃喝、每月還會有魂師教學各種知識。

這都是七寶琉璃宗的投資。

七寶琉璃宗的產業覆蓋大陸各地，所需人力物力極大。

在這片土地上，只有從小就開始培養的人，才會最忠誠。

等他們長大了，即便不能成為魂師，也必須投入宗門的產業中效力，為宗門奉獻一生。

當然，這怨不得別人，誰都不是大善人。

這個世界本就不公平，內門弟子的父母大多都是魂師，魂師與魂師強強結合，他們的子女生下來就是貴族，是天賦領先別人一生的幸運兒。

他們壟斷上升途徑，令平民永世為草芥，貴族恒久據云端。

貴族的兒女武魂惡性變異的概率，恐怕都比平民家庭孩子覺醒出魂力的概率高。

即便平民里偶出天才，也會在各大勢力明爭暗斗中損耗掉。

先天魂力一級的魂師在宗門眼里，無非就是未來看大門的預備人員。

與其為了那點資源爭得頭破血流，被宗門的條規禁錮一生，不如趁著自己羽翼未豐，及早抽身，免遭日后束縛。

如果說過獨木橋的艱險，是需要付出看得見的代價，那安全成長，就還得付出尊嚴與自由。

晨霧漸散，遠處傳來弟子們晨起活動的零星聲響。顧離徹底融入了通往山下的小徑，消失在山林邊緣。

遠處。

兩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顧離消失的地方，連草尖的露水都不曾驚動。

仿佛他們就站在那里，從未離去。

古榕抱著雙臂，干枯的身影散發著如山岳般的沉重感。

“風致，你就這么讓他走了？那小子給我的感覺有點不一樣。順手的事，最好別留。”

寧風致一襲白衣，氣質溫潤儒雅，沒有立刻回古榕的話。

看了看遠方的榮榮，良久，寧風致才收起目光。

“古叔”他的聲音溫和依舊，卻帶著一種沉淀下來的，不容置疑的分量，“讓他走。”

“一級魂力，器武魂鐵棍。對宗門，對榮榮，都無半分威脅。”

寧風致寬大的袖袍一揮，帶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風。

古榕看著寧風致古井無波的眼眸，最終，環抱的雙臂放下。

“哼”骨斗羅輕哼一聲，不再糾結，只是目光依舊銳利地掃過顧離消失的地方。

“隨你吧，不過這小子，我總覺得他身上藏著點什么東西。”

寧風致沒有再言，只是嘴角那抹弧度又加深了一分。

“走吧。”寧風致轉身，率先向主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