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殿的密室里,金色的光柱勾勒出千仞雪靜坐的身影。
她已在此閉關三日,試圖用天使神力徹底壓制那反復出現的刺痛??稍绞菈褐?,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感覺就越是清晰,仿佛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她:你遺忘了很重要的東西。
“嗡——”
心口的逆鱗再次發燙,這一次,記憶的碎片不再是模糊的剪影,而是如潮水般涌來,帶著刺骨的寒意與……一絲被刻意忽略的溫暖。
那是天斗城的一個雪夜。
鵝毛大雪下了整整一日,太子府的回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雪清河”穿著厚重的狐裘,站在廊下看雪,實則在思考如何應對武魂殿派來的又一批“監察使”。他們名為監察,實為監視,稍有不慎,她多年的偽裝便會功虧一簣。
“殿下,天涼,進屋吧?!?
身后傳來少年的聲音,帶著雪粒被踩碎的輕響。阿澈捧著一件更厚的披風走來,他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棉襖,鼻尖凍得通紅,卻還是先將披風仔細地披在了“雪清河”肩上。
“不是讓你待在屋里嗎?”千仞雪的聲音帶著刻意維持的太子威嚴,那時的她,習慣了用冷漠偽裝自己。
阿澈卻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個溫熱的手爐,塞進她手里:“屬下看殿下站了許久,想著您或許需要這個?!?
手爐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暖得有些不真實。千仞雪低頭看著手爐,忽然想起,這個少年是她一年前從人販子手里救下的。那時他遍體鱗傷,卻死死護著懷里的半塊干餅,眼神倔強得像頭小獸。
她本不想多管閑事,可不知怎的,竟破例將他留在了身邊,做個無關緊要的侍童。
“明日武魂殿的人會來,”千仞雪收回目光,聲音冷了幾分,“你不必出現在他們面前?!?
阿澈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們會為難殿下嗎?”
“與你無關?!?
“可是……”阿澈上前一步,雪落在他的發間,轉瞬融化,“屬下雖然修為低微,但若是他們對殿下不敬,屬下……”
“退下?!鼻ж鹧┐驍嗨Z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尤其是這種注定會被舍棄的“溫暖”。在成神之路面前,一切情感都是絆腳石。
阿澈沉默了片刻,終是低下頭,輕聲應道:“是,殿下?!?
他轉身準備離開,卻又停住腳步,背對著她說道:“殿下,雪再大,也會停的。您不必一直緊繃著,偶爾……偶爾休息一下也沒關系的?!?
千仞雪的心猛地一顫。
這句話,像一根針,輕輕刺破了她偽裝多年的鎧甲。在武魂殿長大的她,聽過無數奉承與命令,卻從未有人對她說過“不必緊繃”。
她看著少年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攥緊了手中的暖爐。那溫度,似乎透過掌心,悄悄滲進了心底最冰冷的地方。
……
“呼——”
千仞雪猛地從冥想中驚醒,胸口的逆鱗燙得驚人,額頭上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抬手撫上心口,那里的疼痛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原來,她并非完全忘記了阿澈。那些被她刻意抹殺的細節,一直藏在記憶最深處,只是被成神的喜悅和神祇的傳承暫時掩蓋了。
可為什么,偏偏是現在?
為什么這段記憶會化作逆鱗,成為她神格中最脆弱的部分?
千仞雪站起身,走到密室的窗邊。窗外,武魂城正在緩慢重建,金色的光芒籠罩著一切,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她知道,唐三絕不會善罷甘休,神界的法則也不會允許兩個新晉神祇如此輕易地掌控大陸。
而她的逆鱗,會不會成為敵人攻擊她的致命弱點?
就在這時,密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比比東走了進來。這位羅剎神的目光落在千仞雪身上,帶著一絲探究:“你的神格有波動,是因為那段記憶?”
千仞雪心中一驚:“母親知道?”
比比東走到她面前,黑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復雜:“你以為,你當年處理‘天斗城余孽’的事,能瞞得過我?那個叫阿澈的少年,確實是你成神路上的變數?!?
千仞雪的指尖微微發涼:“他已經死了。”
“是嗎?”比比東輕笑一聲,語氣帶著幾分嘲諷,“若真死了,又怎會化作你的逆鱗?仞雪,你太低估人心,也太低估自己的執念了?!?
執念?
千仞雪愣住了。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凡人產生“執念”。
比比東抬手,指尖輕輕點在她的心口:“這枚逆鱗,是你親手種下的。當年你下令‘清除’他時,心里就沒閃過一絲猶豫嗎?”
猶豫……
千仞雪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阿澈被武魂殿使者帶走時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恨,只有不解和一絲……失望。
那一刻,她確實有過一絲動搖。
但她最終選擇了天使神位。
“成神,本就該舍棄這些。”千仞雪避開比比東的目光,聲音堅定,“無論他是什么,都無法動搖我的神格?!?
比比東看著她,沒再說話,轉身離開了密室。
密室里重歸寂靜,千仞雪卻再也無法平靜。
她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那個身披神裝、神圣威嚴的自己??僧斔哪抗庥|及心口時,總能感覺到那枚逆鱗的存在。
它像一個烙印,提醒著她,她并非天生冰冷的神祇,她也曾有過片刻的溫暖,也曾親手將那份溫暖推入深淵。
“阿澈……”她再次念出這個名字,這一次,心口的逆鱗沒有刺痛,反而傳來一陣微弱的、帶著暖意的悸動。
千仞雪猛地攥緊拳頭。
或許,比比東說得對。
那個少年,或許真的沒死。
而她,必須找到答案。
無論這答案,會將她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