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宸殿后，李湛命江吉暫時接任了劉克明空缺下來的內常侍一職。

并吩咐他在宮中挑選些清白身的小宦官，充盈一下職位空缺的內侍省。

雖然暫時改變不了內侍省這種宦官制度，但李湛也想保證起碼身邊的宦官們不屬于任何派系，只為自己服務。

他命馬存亮派了些士兵前往仁壽宮值守，此番宮內大亂早已經傳遍整個大明宮，想要瞞住王太后她們顯然已經不可能，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盡量保證她們的安全，不讓她們受驚擔心。

思來想去，還是讓江吉派人將郭氏接到了紫宸殿。

掖庭宮與右銀臺門相鄰，李湛實在是放心不下，生怕宮中還藏匿著一些隱匿的暴徒。

本來疲憊的精神，在進入紫宸殿那一刻起，卻又清明了許多。

就像是通宵時熬過了最困的那一段時間，困意霎時間全無。

即便剛剛在延英殿宣布自己疲憊要休息，可還是有不少大臣聞風尋了過來，企圖私下面圣。

其中就有刑部尚書段文昌，也僅傳喚了他一人進殿。

李湛坐在殿內御榻之上，半倚著身子，手中隨意翻閱著許敬宗的大作。

頭也未抬，語氣平淡說道：“朕不是說過了么，朕疲乏的很，需要休息。”

“若是陛下真的困，也不會召見微臣了。”

李湛心中好笑，暗道這段文昌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但還是裝作沒好氣地合上手中書籍，說道：“有什么事直說罷。”

“陛下，臣覺得李逢吉擔任三司推事班子這一事尚有不妥。”

段文昌上來就打直球，讓李湛準備好的說辭塞回了肚子里。

“有何不妥？”

“三司使向來都是由大理寺、刑部或御史臺官員擔任，李逢吉身為宰輔，這不合規矩，也沒有先例。”

“若朕就想委派他調查此案呢？也不合規矩么？”

面對李湛的強勢，段文昌啞口無言。

他根本沒預料到陛下竟然會拒絕。

明明前段時間還與李逢吉暗中較勁，勢如水火。

怎的今日就忽然一改往日作風，開始對李逢吉青睞有加了？

那在路上的李德裕聽說后，恐怕要氣死。

“這自然是可以的，只需要陛下讓中書起草一份圣旨即可。”段文昌老實回道。

李湛擺了擺手，對著殿內江吉說道：“去把中書侍郎韋處厚喊來。”

“陛下！”段文昌趕忙打斷，急道：“先聽微臣說完再做決斷也不遲！”

“好，段卿盡管說罷。”

“李逢吉此人生性多疑，喜好黨爭。此次奉旨查案，定會牽連無故，大興牢獄。屆時搞得整個朝堂人心惶惶，這無論是對政治清明還是圣人治國，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相竟是這種人？”

段文昌氣得差點吐血。

合著前面你倆暗中較勁是在郎情妾意？

“陛下，茲事體大，還望慎重啊！”

“段卿，朕知道你也是為朝廷著想，可朕已經將此事委派于李相公全權負責，豈能朝令夕改？”李湛略微不滿道：“若真臨時換人，將來朕的話還有幾分可信度？還拿什么治國平天下？”

段文昌默然，承認李湛說的有幾分道理。

可又不甘心讓李逢吉獨斷專權，以查案之事禍亂朝綱，誣陷群臣。

“若真憂國憂民，應當盡快查清暴動原因，平息民怨與流言才是。”

段文昌一愣，瞬間秒懂了李湛傳來的隱晦含意，當下拱手道：“微臣下去后，一定向大理寺和御史臺轉遞陛下的圣意，督促二司全力配合李相公調查暴動案。”

“行了，去吧。”

段文昌行禮后退出了紫宸殿。

候在外面的幾名官員迅速圍了上來，將段文昌團團圍住。

“陛下怎么說？”

“責令我等盡快查清此案，越早結案越好。”

“還有呢？”

“李相公...”段文昌囁嚅了一下，嘆了口氣：“陛下不打算更換。”

“萬一他李逢吉趁此誣陷我等，該如何是好？”

“所以陛下讓我等快點結案。”

眾人恍然大悟，暗道原來如此。

但沒去糾結此話究竟是李湛親口所說，還是段文昌揣摩的圣意。

就在幾人剛要準備離去，遇到了風風火火趕來的韋處厚。

段文昌與其頷首示意，算是打過了招呼。

對于韋處厚為何來此，段文昌心里再清楚不過。

進了紫宸殿后，韋處厚才得知陛下召自己過來的原因，竟是為了草擬圣旨。

心道還以為有什么大事要吩咐和商討，早知道就慢點趕路了。

但很快，還是按照李湛的意思草擬了一份關于李逢吉擔任三司使率領三司清查染工坊暴動的圣旨。

最令韋處厚震驚的，莫過于李湛授予了李逢吉便宜行事之權。

他甚至忍不住出聲提醒，這樣是否有些過了？

但李湛毫不在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韋處厚暗自心驚，甚至能想象到李逢吉拿到圣旨后滿臉得意的樣子。

有了圣旨加身的他，除了不能隨意殺人之外，可以借著辦案為由稽查扣押任何人。

屆時，整個清流將人心惶惶。

滿心憂愁的韋處厚，已經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的紫宸殿，也忘了是怎么回到的中書省。

滿腦子都是未來朝堂的腥風血雨，李逢吉揮舞著手中圣旨，四處攻訐誣告政敵的模樣。

在送走韋處厚之后，李湛終于是長舒一口氣。

借著染工暴動這件事的余溫，他要好好讓李逢吉發揮一下自己的長處，現在他有多瘋狂，未來遭受的反噬就有多猛烈。

勞累、饑餓、困苦、疲乏一天的李湛，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根殘燭般脆弱。

吩咐尚食局送來一些吃食，簡單吃了點東西后，便爬上了御榻。

打算借著等郭氏過來的時間，看會兒書。

不知不覺間，李湛竟是沉沉睡了過去。

在夢中，他正在宣政殿召集群臣朝會，李逢吉一臉冷酷地帶著甲士沖入殿中，并將他一把從龍椅上拽下來。

癲狂笑著，聲稱自己才是真龍天子。

畫面一轉，又來到了含元殿前，人山人海，群臣匯聚。

正舉行著郭氏的冊封皇后的大典。

自己與郭采薇二人接受著群臣的朝拜，卻不料側方殺出來一群宦官，直奔自己而來。

他們手持棍棒，為首之人正是劉克明。

心里大驚，忍不住驚呼道：“劉克明，你竟然沒死？！”

從夢中驚醒的李湛渾身浸濕了冷汗，屋內昏黑一片，只有微弱的燭火光芒。

借著燭火映襯，他看到了身旁睡的正熟的郭氏。

暗嘆自己竟不知何時就睡了過去，倒是誤了風情。

連佳人何時到來并就寢在自己身旁都渾然不知。

重新躺回枕頭上，在被窩中尋到郭氏那一雙柔嫩小手，李湛緊緊握住。

尋到了難得的一份歸屬與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