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永嘉三年,十一月十五。
屯駐在洛陽城外的漢楚王劉聰、始安王劉曜拔營北撤。王彌則率軍由洛陽向南出兵轅,掃蕩河南腹地。
晉國北疆失陷,河北、并州、冀州等地多遭兵禍。大量流民南下求生。其中流落到潁川、襄城、汝南、南陽等河南腹地的足有幾萬戶十數萬人!
這些流落到河南的流民,自踏入河南腹地之后就一直被“近畿之地”的當地居民欺負。
如今王彌率軍而來,各地城池的守軍們聞風而逃,當地秩序瞬間崩塌。失去了武力壓制,飽受欺凌的流民們紛紛開始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大量流民放火燒城焚邑,宰殺當地官吏響應王彌。洛陽以南生產秩序瞬間蕩然無存,三五年內洛陽晉廷再也指望不上河南腹地財稅、糧粟收入。
山陽以北,石勒奉命東出信都,殺冀州刺史王斌。
昔日曾承賈后之旨,與人共謀害死愍懷太子司馬遹的晉國大司空王浚自領冀州刺史。王浚雖召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一同逼退石勒。
但王浚不經洛陽朝廷同意就自領冀州的行為,明顯是效仿昔日的袁紹,大損洛陽晉廷中樞權威。冀州這塊膏腴之地,也已隱隱透出獨立態勢。
之后不知道王浚是有心還是無意,擊潰石勒后,王浚抄了石勒的后路,逼迫石勒南下。石勒兵鋒過處,魏郡太守劉矩獻土投降!
追擊石勒的北中郎將裴憲被王??圩〖Z草,兵糧寸斷后,裴憲不得不棄軍而逃,南下淮南。徒留王堪獨木難支,無奈退守倉垣(新鄉)。
洛陽以東諸地入洛陽的路近乎被石勒堵死。
陸陸續續傳回山陽的消息看得劉季眼花繚亂,但細細琢磨之后,劉季登時一拍掌心:
“這司馬越是要被各方聯手做局了啊。”
王彌在南,石勒在東,如兩只巨大的蟹鉗,開始清掃洛陽外圍。
王彌、石勒那點兵力就能在晉國腹地游龍,要說沒有內應,劉季萬萬不信的。就像冀州的王浚,只差明說自己是在玩寇自重了。
王彌、石勒如兩條蟒蛇開始纏繞晉國自八王之亂后僅剩的殘軀。同時也牢牢吸引住了晉廷主力的注意。
趁此時機,劉季不顧冬日風雪,帶著兩百零二名士兵再度下山。
走在前往溫縣的大路上,曹德看著八名士兵扛著的四個大鐵桶滿臉狐疑:
“大哥,這玩意真的有用嗎?”
“我不是給你演示過了嗎?當時你還差點嚇尿了呢!”
“嘿嘿,這不是想著山上粗壘的土墻比不得大戶人家興建的鐵壁嘛。”
“放心,只要不是真的鋼鐵制壁,任他再結實的夯土層,都得坐我的土飛機!”
這一次,為了獲得足夠的談判籌碼,劉季直接祭出了壓箱底的大殺器:黑火藥,炸藥包!
劉季沒錢鑄造青銅炮,但沒良心炮,搗鼓搗鼓還是能整出來的。
雖然劉季整出來的沒良心炮肯定和后世沒法比,不僅射程短,僅有三五十米,就連爆炸威力也不足,難以對堅固的城墻造成摧毀效果。
可劉季下山也不是奔著破溫縣去的,有點威力能嚇人,在劉季看來這就足夠了!
走在行軍隊列里的劉季,遙望著遠處的地平線,隱隱覺得此行似乎不僅能夠弄來足夠的錢糧,還有機會再賺波大的!
溫縣就在山陽縣隔壁,劉季一行人幾乎都熟悉路途,不少人甚至還能趁機回村看看。只是多數村子歷經戰火之后,僅剩斷壁殘垣。
軍中將士,看著自己或戰友那歷經戰火之后殘破的“家”,心中既有對胡人的激憤,更有家人活下來的慶幸以及對劉季的感恩。
就連劉季都沒想到,大冬天的帶著隊伍頂風冒雪去“騙錢”,居然還能激勵士氣。
只是苦了兩名匈奴教師,看著當下同袍被毀的老家,面上不禁露出羞愧之色。
好在在劉季的調和之下,軍中新兵也沒誰怪到兩名教師身上。
多日相處下來,軍中新兵也都知道,即使是被稱為軍中精銳的匈奴斥候,普通小兵也只是個當兵吃飯的苦哈哈。
匈奴漢軍中,普通小兵待遇與晉軍其實差不多,多數餉銀、賞賜都被上面黑了去。僅有在戰時才能靠著刀口舔血勉強吃上些油水。
就這,匈奴漢軍就已經比晉軍強出太多。匈奴漢軍起碼在“劫掠補給”和“戰功分贓”中對底層士兵做到“即戰即得”。普通士兵獲得戰功,至少還能獲得“軍功晉升”,運氣好的話也不是沒機會一朝咸魚翻身。
而晉軍“世兵”不僅被視作“賤籍”,軍餉微薄還常被將領克扣,平日里還需要為將官“服徭役”。即使僥幸立功在九品制下也永無翻身之日。
走在行軍隊伍里,劉季無聊之下研究起當下的時局,只是劉季越是琢磨當下時局,就越發覺得眼熟:
“這他娘的不就是明末風云的翻版嗎?一樣的世兵世祿、一樣的貪腐成性、一樣無能皇帝、一樣的玩寇自重。果然,太陽底下就沒有新鮮事?!?
曹德走在劉季身后,聽到劉季那難以理解的喃喃自語,一時有些好奇,湊到劉季身前賊兮兮的問道:
“大哥,你說啥呢?”
“我是在想,咱是不是也有機會來一出‘挾天子以令諸侯’?!?
“哈?”
曹德都聽呆了。
漢獻帝的后人挾司馬家的天子號令天下諸侯,這是怎樣的地獄笑話?曹德光是想想這場面就開始頭皮發麻。
“很有意思吧?”
“嘶!依現在的形勢,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一旦接受了這樣的設定,曹德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曹德遙想昔日老祖宗曹操將漢獻帝玩于股掌之上,劉季要是俘獲了司馬家的皇帝,曹德不就有機會以曹家人的身份肆意欺辱司馬家皇帝了?
甚至時局允許的話,曹德還能試試效仿司馬昭的狗腿成濟,直接當街將司馬家的皇帝給宰了。
曹德也不在乎當街弒君是否會像成濟那樣遺臭萬年,反正曹德知道真以曹家人的身份當街宰了司馬家的皇帝。地下的老祖宗們絕對會滿意!
這樣曹德也算是給祖上高貴鄉公報仇了!
一想到死后提著司馬家皇帝的腦袋跑到老祖宗曹操身前,絕對能收獲老祖宗曹操的贊譽,曹德登時激動的抱住劉季的胳膊諂媚祈求道:
“大哥,我知你的本事,你既然開了金口,那必然是有法子。小弟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求日后大哥若是想宰了那晉帝時,看在小弟這一片赤膽忠心的份上,能將那晉帝交由我來處置,殺晉帝的法子,我有九種!”
“這都沒影的事情,你激動個屁??!”
挾天子以令諸侯不過是劉季為了轉移話題隨口逗曹德的話,劉季也沒想到曹德居然當真了!
晉廷現在的形勢雖然窘迫,但破船還有三千釘呢?,F在司馬越一聲令下,起碼還能調動十幾萬軍隊。關隴還有南陽王司馬保,東南還有司馬越。
就算劉季抓到了晉國皇帝司馬熾,剩下的司馬氏“諸侯”到時候未見得還會認司馬熾這個皇帝。
也算是劉季老祖宗的劉備早就給劉季打了樣,在曹丕篡位之后,劉備不管劉協是死是活直接宣布劉協死訊,然后就在蜀地自行稱帝繼承漢祚了!
所以,劉季所謂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真的只是隨口一說。真逮了司馬氏的皇帝,劉季還得頭疼這皇帝該怎么養呢!
看著劉季那滿不在乎的模樣,曹德登時就急了,這可是下去之后能在祖宗面前長臉的大事!曹德無論如何都得求劉季給定下。
于是曹德也顧不得軍法體面,抱著劉季的胳膊就大聲嚎哭: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就答應我吧!實在不行我給你跪下了!”
眼看著曹德作勢真的要跪,劉季登時一腳踹了過去。
“遭瘟的玩意,我答應你便是!下次再敢亂跪,老子直接剜了你的髕骨,省的你留著浪費!”
雖然被踹了一腳,但得到了劉季的承諾,曹德捂著被踹的腰子憨笑著站了起來:
“還是大哥愛我!”
“我愛你馬的頭!耽擱了行軍,回去自己去領軍棍!”
一聲喝罷,劉季便再懶得搭理曹德,繼續跟著隊伍頂風冒雪朝溫縣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