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灰白之眼

冷焰站在終焉室中央，灰白的眼睛倒映著藍色立方體發出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在她的虹膜上流動。凈化者領袖莫漢在她身后踱步，機械義肢在地板上敲出規律的聲響，每一步都伴隨著液壓裝置輕微的嘶鳴。他的整個左半邊身體都是機械構造，暴露在外的金屬部件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原人科技的痕跡，諷刺地被他用來對付原人的后裔。

“確認量子鏈接穩定了嗎？“莫漢的聲音經過喉部電子設備處理，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像是從深淵底部傳來的回聲。

冷焰的手指在全息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動，數據流在她眼前瀑布般滾落：“達到98.7%，足夠啟動終焉協議第一階段?！八穆曇魴C械而平穩，十二年的訓練讓她能夠完美掩飾內心的波動。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房間中央的圓柱形容器——晨星的身體懸浮在淡藍色液體中，黑色的長發在水中緩緩飄動，如同深海中的水草。那張臉...太像李星云了，同樣的輪廓，同樣的唇形，只是更加蒼白，像是被時間凍結的雕塑。

“別盯著看，士兵?！澳獫h突然出現在她身側，機械手搭上她的肩膀，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制服傳來，“那是武器，不是人。記住你的訓練。“

冷焰機械地點頭，灰白眼中的波動瞬間平復：“是，長官?！八穆曇糁匦伦兊脽o機質，仿佛她自己也成了某種精密的儀器。

她將藍色立方體放入容器頂部的凹槽。立方體一接觸容器表面就自動溶解，化為無數光點融入液體中，像是螢火蟲回歸巢穴。容器內的晨星突然睜開了眼睛——完全是金色的，沒有瞳孔，像是兩顆被點亮的微型恒星。

“基因鏈接建立！“技術員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終焉協議激活，倒計時24小時開始！“

整個終焉室亮起紅色警示燈，旋轉的警報燈在天花板上投下血色的光斑。莫漢滿意地點頭，機械義眼中閃過一絲紅光：“完美。24小時后，全球基因重置將開始，所有原人基因片段將被永久刪除，人類終于能擺脫這個詛咒了?！八慕饘偈种冈诳罩袆澇鲆坏阑【€，“一個沒有天眷者的純凈世界?！?

他轉向冷焰，機械義眼中的紅光聚焦在她臉上：“你去處理區，那個被抓的天眷者女孩該被分解了。提取她的基因序列后，扔進焚化爐?！罢Z氣輕松得仿佛在討論處理實驗室小白鼠。

冷焰敬了個禮，動作精準得像是被程序設定：“遵命，長官。“

走出終焉室，冷焰的步伐越來越慢。她的頭開始劇痛，灰白的眼睛看到奇怪的幻象——李星云站在白色城市里對她微笑；易小酒唱著歌，眼淚變成藍色的晶體；她自己，穿著銀色長袍，與晨星并肩而立...這些畫面如此真實，仿佛是她親身經歷過的記憶。

“這不可能...“她靠在墻上喘息，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是記憶污染...“她試圖用訓練中學到的方法清除這些干擾——深呼吸，集中注意力，重復凈化者信條...

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不是通過聽覺，而是直接在她的意識深處回蕩：“不是污染，是真相。你體內有我的基因片段，冷焰。你從來都不是凈化者的完美武器?！?

冷焰震驚地環顧四周，但走廊空無一人。聲音繼續著，這次更加清晰，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去救易小酒，她會帶你找到李星云。時間不多了...“

聲音消失了，留下冷焰呆立在原地。她低頭看自己的手，發現皮膚下隱約有藍色的光點流動，像是星辰被封印在血管中。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十二年的凈化者訓練中從未提及。

處理區在最底層，需要經過七道安全門。冷焰機械地通過每一道安檢，生物識別系統毫無阻礙地放行——作為莫漢最信任的副手，她的權限幾乎與領袖同級。最終她來到一個類似手術室的房間，墻壁上掛滿了各種閃著寒光的手術器械。

易小酒被固定在金屬臺上，手腕和腳踝都被特殊材質的鐐銬鎖住，那些鐐銬內部布滿細小的針尖，隨時準備注射抑制藥劑。她看起來憔悴不堪，嘴唇因脫水而干裂，但眼中的金色依然明亮，像是永不熄滅的火種。

“又是你?！耙仔【频穆曇籼撊醯髲姡旖巧踔脸冻鲆粋€嘲諷的微笑，“來親自處決我嗎？還是說...你終于聽到了歌聲？“最后那句話帶著某種試探。

冷焰沒有回答，而是先檢查了房間的監控系統。然后她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按下墻上的緊急隔離按鈕，所有監控攝像頭立刻關閉，紅燈轉為表示系統離線的藍光。

“你在干什么？“易小酒警惕地問，身體微微繃緊，鐐銬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冷焰的灰白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我不知道...有個聲音...“

易小酒突然睜大眼睛，眼中的金色變得更加明亮：“晨星？你聽到晨星的聲音了？“她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鎖鏈嘩啦作響。

“你怎么會知道？“冷焰震驚地問，手指無意識地摸向腰間的脈沖槍。

“因為我也聽到了?！耙仔【茠暝饋恚M管這個動作讓鐐銬的針尖刺入她的皮膚，滲出細小的血珠，“他說你會幫我。他說你體內有他的基因片段，是當年實驗的一部分...“她的目光落在冷焰手上那些藍色的光點上，“看來他說的是真的?！?

冷焰的頭痛得更厲害了。更多的幻象涌入腦海：她小時候在凈化者實驗室接受的“治療“——那些被稱作“凈化儀式“的折磨；被注入某種藍色液體時的劇痛；莫漢告訴她所有天眷者都必須被消滅...而最可怕的是，她看到自己在某個白色房間里，穿著銀色長袍，被稱作“林夜“...

“不，這不是真的...“她跪倒在地，灰白眼中有淚水涌出，那些淚水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凝結成細小的藍色晶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易小酒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帶著某種超越年齡的威嚴：“冷焰，看著我。“

冷焰抬頭，看到易小酒的眼睛完全變成了金色，像兩顆小太陽。她的歌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不是用嘴，而是直接傳入冷焰的腦海，每一個音符都像是鑰匙，打開一扇扇被鎖住的門。

隨著歌聲，冷焰的記憶屏障徹底崩塌。她看到了真相——她不是被創造出來的武器，而是被改造的天眷者。十二年前，凈化者襲擊了一個守密人設施，抓走了七個孩子進行基因實驗，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她的名字、她的記憶、她的身份，全都被系統性地抹除和重構。

“我的名字...不是冷焰...“她喃喃自語，聲音因痛苦而扭曲，“是林夜...林夜...“這個名字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最深處的記憶鎖。

易小酒停止歌唱，臉上綻放出燦爛的微笑：“歡迎回來，林夜姐姐。“她的稱呼如此自然，仿佛她們早已相識多年。

冷焰——現在她知道自己叫林夜了——迅速解開易小酒的鐐銬，動作精準而迅速：“我們必須阻止終焉協議。莫漢打算在24小時后釋放基因重置病毒，那會殺死所有攜帶原人基因片段的生命體。“

易小酒活動著手腕，皮膚上的針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我們需要星云哥哥。只有完全覺醒的皇子才能關閉終焉協議?！?

“他在哪？“

“就在這棟建筑里。“易小酒指向自己的太陽穴，眼中金光流轉，“我能感覺到他。晨星在呼喚我們所有人?！八蝗话櫭?，“等等...他的意識不在身體里？“

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樓層。紅色警示燈開始閃爍，刺耳的電子音宣布：“安全漏洞，處理區。所有單位立即封鎖?！?

“他們發現你了，“林夜迅速做出決定，動作不再像冷焰那樣機械，而是帶著某種久違的流暢，“跟我來，我知道一條秘密通道。“

她拉著易小酒沖出處理室，拐進一條維修通道。身后傳來警衛的腳步聲和喊叫聲，但林夜對這座建筑了如指掌。她們穿過迷宮般的管道和走廊，最終來到一個標有“危險勿入“的金屬門前，門上的生物識別系統已經年久失修。

“這里是廢棄的基因實驗室，“林夜輸入一串復雜的密碼，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莫漢以為所有實驗記錄都被銷毀了，但我偷偷保留了一些。“她的語氣中帶著某種復仇的快意，那是冷焰永遠不會有的情緒。

門開了，里面是一個布滿灰塵的實驗室。各種儀器上覆蓋著防塵布，墻上貼滿了發黃的圖表和照片，其中一張顯示著七個孩子的基因序列對比圖。

易小酒走向中央的實驗臺，上面躺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李星云，閉著眼睛，身上連著各種監測設備，胸口微微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星云哥哥！“她沖過去，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李星云的身體——那不是真人，而是半透明的全息投影。

“不是真人，“林夜檢查著設備，快速解讀著屏幕上滾動的數據，“是記憶投影。凈化者抓到他后，試圖提取他的基因記憶，但觸發了某種保護機制。他的意識現在在記憶之繭里，而身體...“她指向一個發光的膠囊，里面懸浮著模糊的人形輪廓，“被量子化了，處于物質與能量的臨界狀態?！?

易小酒撫摸著投影的臉，盡管無法真正觸碰：“我們必須喚醒他。終焉協議...“

“我知道?！傲忠棺叩街骺嘏_前，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舞，輸入一串復雜的命令，“理論上，如果我們加強量子鏈接，可以讓他的意識返回。但需要...“

“需要天眷者的歌聲。“易小酒點頭，眼中金光更盛，“和血脈共鳴?！?

她開始唱歌，那首關于圣城卡美洛的古謠。林夜驚訝地發現自己也能跟著唱起來，盡管她從未學過這首歌。隨著歌聲，實驗室的設備自動激活，全息投影的李星云開始變得清晰，臉上的表情逐漸生動。

“還不夠，“林夜咬牙，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需要更多力量...“

她突然拿起實驗臺上的基因注射器，毫不猶豫地扎進自己的手臂。藍色液體注入血管，她的灰白眼睛瞬間變成了完全的金色，皮膚下的藍色光點連成網絡，覆蓋全身。

歌聲變得更加有力，整個實驗室震動起來，灰塵從天花板上簌簌落下。李星云的投影突然睜開眼睛——完全是金色的，和晨星一樣。他的嘴唇開始移動，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響，仿佛同時從無數個維度傳來：

“易小酒...林夜...“他的目光聚焦，認出了眼前的兩人，“我回來了?！?

量子膠囊爆發出耀眼光芒，李星云的身體從虛空中重組，分子重新排列，原子重新組合，最終穩穩地站在實驗臺上。他的眼中金光閃爍，背后展開的光翼不再是半透明的藍色，而是實體的金色，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星辰般的光芒。

“終焉協議必須被阻止，“他看向林夜，似乎已經知曉一切，聲音中帶著皇子的威嚴，“但我們需要更多幫助。其他天眷者在哪里？“

林夜調出一張建筑地圖，手指在上面劃出幾條路徑：“分散在各個實驗室，被用作基因研究樣本?！八穆曇粢驊嵟澏叮澳獫h把他們當作...活體數據庫?！?

“解放他們?！袄钚窃频穆曇糁袔е蝗葜靡傻耐?，光翼微微振動，灑下金色光塵，“然后我們去終焉室。晨星...不，我的身體不能被用作武器?！?

易小酒握住他的手，兩人的皮膚接觸處迸發出藍色火花：“七星終將重聚。“

警報聲越來越近，門外傳來重型機械的聲響。莫漢的聲音通過廣播系統傳來，帶著電子設備特有的失真：“我知道你們在里面，叛徒和天眷者。投降吧，你們無路可逃了?！?

李星云微微一笑，金色的光翼完全展開，照亮了整個昏暗的實驗室：“不，莫漢。是你無路可逃了?！?

他舉起手，實驗室的墻壁開始分解，原子間的鍵斷裂又重組，露出后面的通道——直接通向終焉室。這個動作如此輕松，仿佛他只是在掀開一層薄紗。

“走吧，“曾經的冷焰，現在的林夜說，金色的眼睛中燃燒著決心，“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三人沖向通道，背后是崩塌的實驗室和莫漢憤怒的咆哮。終焉室就在前方，而距離全球基因重置，還剩23小時58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