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尋聲之旅

霧隱村的清晨，霧氣如流動的絲綢纏繞在青石板路上。李星云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潮濕的霧氣立刻涌入房間，在桌面上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易小酒站在他身旁，指尖輕輕劃過窗欞上斑駁的刻痕——那是某種古老的符號，與敦煌壁畫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這些刻痕...“李星云用手指描摹著符號的走向，“是原人的文字。“

易小酒點點頭，從背包里取出一個小本子，快速寫下：“村里人說回音之泉在斷魂谷，但沒人敢去。“

她的筆跡清秀卻有力，字里行間透著一股倔強。自從失去歌聲后，這個小本子就成了她最重要的交流工具。李星云注意到本子已經用掉大半，頁角微微卷起，顯然被翻看過無數次。

“斷魂谷...“李星云沉吟著，目光穿過窗戶，望向遠處被濃霧籠罩的山巒輪廓，“聽起來不像是個友好的地方。“

易小酒又寫下一行字，這次筆尖幾乎戳破紙張：“我必須試試。“

李星云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想起了在終焉室里她唱出最后那首歌時的樣子——即使知道代價是永遠失聲，她也毫不猶豫。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們吃完早飯就出發。“

村口的老槐樹下，昨天那位老人正在熬一鍋散發著奇異香氣的藥茶。茶葉在沸水中舒展，呈現出罕見的藍色。

“要進斷魂谷，先喝了這個。“老人舀出兩碗茶，茶湯呈現出半透明的琥珀色，“霧瘴茶，能抵抗谷里的毒霧。“

李星云接過茶碗，茶湯入口苦澀，回味卻帶著一絲甘甜。易小酒皺了皺眉，但還是將茶一飲而盡。

“谷里有三關。“老人用枯枝在地上畫出簡略的地圖，“第一關是'無聲林'，任何聲音在那里都會消失；第二關是'回音壁'，會放大你內心的聲音；最后一關才是回音之泉。“他抬頭看著易小酒，“守護者會在最后一關等你。“

“守護者是誰？“李星云問道。

老人的眼神變得深邃：“這要看你問的是肉體還是靈魂。“說完，他收起茶具，頭也不回地走向村子深處，留下這個謎一般的回答。

通往斷魂谷的小徑漸漸消失在濃霧中。李星云背著行囊走在前面，易小酒緊隨其后。隨著海拔升高，霧氣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五米。奇怪的是，喝了霧瘴茶后，這些霧氣不再讓人感到不適，反而有種清涼的感覺。

突然，周圍的鳥叫聲消失了。不是漸漸遠去，而是像被一刀切斷般戛然而止。李星云停下腳步，發現自己的腳步聲也消失了——他們踏入了無聲林。

易小酒拉了拉他的衣袖，指向地面。李星云低頭，看到地上散落著無數細小的藍色晶體，像是某種礦物的碎片。他蹲下身想撿起一塊，卻發現手指直接穿過了晶體——這些不是實體，而是某種能量凝結體。

無聲林中，連呼吸聲都聽不見。這種絕對的寂靜讓人產生一種詭異的錯位感，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易小酒突然加快腳步，李星云跟上她，發現前方出現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滿了與窗欞上相似的符號。易小酒撫摸著那些符號，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她迅速翻開小本子，寫下：“這是歌詞！《歸墟之歌》的完整版！“

李星云仔細查看石碑，果然認出了部分在敦煌壁畫上見過的符號。但這里的版本更加完整，包含了七段歌詞，而他們之前只知道其中三段。

正當他想仔細研讀時，石碑突然發出微弱的藍光。那些符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來。更驚人的是，盡管身處無聲林，李星云卻清晰地聽到了歌聲——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大腦中響起。

那是易小酒的聲音，唱著完整的《歸墟之歌》。歌聲中包含著他們從未聽過的段落，講述著原人如何將聲音儲存在回音之泉，以及如何用歌聲喚醒沉睡的記憶。

歌聲停止時，石碑上的光芒也漸漸熄滅。易小酒眼中含著淚水，在本子上寫道：“我的聲音...它一直在這里等著我。“

李星云正想回應，地面突然輕微震動起來。無聲林的樹木開始移動，讓出一條通往山上的小路——第一關通過了。

第二關的回音壁是一面陡峭的懸崖，表面光滑如鏡。當他們走近時，崖壁上浮現出模糊的影像，像是被攪動的水面。

“會放大內心的聲音...“李星云想起老人的話，有些不安地看向易小酒。失去歌聲對她而言是巨大的創傷，他不確定她是否準備好面對內心最深處的聲音。

易小酒深吸一口氣，走向回音壁。當她的影子映在崖壁上時，壁面突然泛起漣漪，接著響起了聲音——不是她失去的歌聲，而是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念頭：

“我害怕再也唱不了歌...但我更害怕星云哥哥因為內疚而一直陪著我...我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李星云震驚地看著易小酒顫抖的背影。他從未想過她會這樣看待他們的關系。他快步上前，想要解釋，卻被回音壁放大的心聲打斷：

“我希望他能自由地選擇...而不是因為責任...“

回音壁上的影像變化，顯示出李星云的身影，接著是他的心聲：

“我陪你不是因為責任...是因為...“

影像突然扭曲，回音壁像是受到了某種干擾，發出刺耳的雜音。李星云和易小酒同時捂住耳朵，雖然實際上沒有任何聲音傳入耳中——這種噪音直接作用于大腦。

當雜音停止時，回音壁上出現了第三個影像：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有著金色的眼睛。影像開口道：“只有直面真心的人才能通過。“

易小酒咬了咬嘴唇，再次走向回音壁。這次她沒有退縮，而是直視著壁面上的自己：“我想要找回歌聲，不是為了能力，而是因為那是我表達愛的方式。“

壁面泛起溫柔的藍光，一條狹窄的石階從光滑的崖壁上浮現出來，通向山頂——第二關通過了。

最后一關的回音之泉位于山頂的一個天然石盆中。泉水清澈見底，卻不見源頭，水面平靜得如同一面鏡子。泉邊坐著一個人影，背對著他們，長發如瀑。

當那人轉過身時，李星云和易小酒都愣住了——那是林夜，或者說，是林夜的模樣。但她看起來比離開時更加年輕，眼睛也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帶著人類特有的光澤。

“我不是林夜，“她仿佛讀懂了他們的想法，“我是回音之泉的守護者，可以呈現任何來訪者心中最重要的人的形象。“

她站起身，走向易小酒：“要取回聲音，你需要付出代價。不是像終焉室里那樣的犧牲，而是更珍貴的禮物。“

易小酒毫不猶豫地點頭，在本子上寫道：“什么代價？“

守護者微笑：“你的恐懼。“

她指向泉水：“回音之泉記住了所有原人的歌聲，但也吸收了他們的恐懼。要取回你的聲音，你必須先面對內心最深的恐懼，并將它留在這里。“

泉水表面開始變化，顯示出影像——那是終焉室的場景，易小酒站在晨星的容器前，唱出最后的歌聲。影像聚焦在她喉嚨部位，可以看到聲帶在超負荷下逐漸損傷的過程。

“你害怕的不只是失去歌聲，“守護者輕聲說，“你害怕失去價值，害怕成為負擔，害怕被拋棄。“

易小酒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但她沒有移開目光，而是堅定地看著泉水中的影像。

“現在，“守護者說，“把你的恐懼留在泉水里，取回屬于你的聲音。“

易小酒深吸一口氣，俯身向泉水伸出手。當她的指尖觸碰到水面時，一圈漣漪蕩漾開來。泉水突然變得透明，可以看到底部沉睡著無數藍色的光點——那是被儲存的聲音。

一個光點脫離底部，緩緩上升，最終浮出水面，落在易小酒的掌心，融入她的皮膚。她驚訝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試試看。“守護者鼓勵道。

易小酒張開嘴，發出一聲試探性的輕哼。聲音有些沙啞，但確確實實是她的聲音。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嘗試著唱出《歸墟之歌》的第一個音符——

歌聲如清泉般流淌出來，比從前更加清澈動人。回音之泉的水面隨著歌聲泛起波紋，周圍的霧氣也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守護者滿意地點頭：“你的聲音回來了，而且更加純凈，因為不再被恐懼束縛。“

李星云上前一步：“那我的考驗呢？“

守護者轉向他：“你已經通過了。在回音壁前，你的真心已經顯露。“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有時候，說不出口的話比歌聲更有力量。“

霧氣突然開始散去，陽光穿透云層，灑在回音之泉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守護者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

“記住，“她最后說道，“聲音不只是用來唱歌的，更是用來表達真心的工具。“

當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時，山頂只剩下李星云和易小酒，以及那汪清澈見底的泉水。易小酒試著又唱了幾句，聲音在山谷中回蕩，驚起一群飛鳥。

李星云看著她臉上綻放的笑容，想起回音壁上未說完的話。他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我陪你，不是因為責任或內疚，而是因為...“

易小酒用歌聲打斷了他，那是《歸墟之歌》中新的一段，關于愛與選擇的段落。歌聲中，她輕輕靠在他肩上，無需言語，心意已然相通。

下山的路比上山時輕松許多。當他們回到霧隱村時，發現村民們正在舉行某種儀式。那位老人看到他們，尤其是聽到易小酒的歌聲后，露出了然的微笑。

“回音之泉的守護者很久沒讓任何人取回聲音了，“他說，“她選擇你們是有原因的。“

李星云想問得更詳細，但老人只是神秘地搖搖頭，遞給他們兩個藍色的果實：“霧隱村的禮物，吃下它，你們的羈絆會更加牢固。“

果實入口即化，味道像是混合了蜂蜜和月光，甜美中帶著一絲清涼。易小酒的歌聲似乎更加清亮了，而李星云感到體內的晨星光點也活躍起來，與她的歌聲產生奇妙的共鳴。

離開霧隱村時，濃霧再次籠罩了山路，但這次他們不再迷茫。易小酒的歌聲指引著方向，而李星云則守護在她身旁，兩人的影子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卻始終緊緊相依。

前方的路還很長，但有了聲音和真心，沒有什么困難是無法克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