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久聞賈卿之名，只是苦于無計相見而已，如今你棄暗投明，歸附于朕，朕自當愛重。”

劉渙說罷，親自為賈詡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去。

賈詡收斂目光，俯身接過。

不知為何，今日見到天子，與之前尚在長安時截然不同，先前雖寬仁，但懦弱無主見，如今看來，卻是一舉一動，皆有謀略在懷。

莫非是自長安到曹陽，一路過于艱辛，讓天子一夜之間心智成熟，看透一切。

前后對比之強烈，讓賈詡一時猜測不已。

“元谷向朕諫言，只道你為不世謀臣，所出之計，算無遺策。

如今漢室傾頹，天下紛擾，賈卿熟計，不知有何計策，可挽救漢室于水火之中。”

賈詡聽罷，卻是推辭：“陛下謬贊了，臣不過一介小民，安知大計，若真論謀略，臣可能還不比元谷。”

劉渙卻笑了笑。

你這老登，還在這兒推辭。

我若是不熟知三國志，險些被這表面言語騙了過去。

“先生既是段公外孫，便是名門之后，世食漢祿，便為漢臣，既然愿從田芬歸朕，想來，待漢室也是有心。”

劉渙故意道：“既愿獻計于李傕之徒，何故不愿獻策于朕。”

賈詡聽罷，一時不留意，竟輕聲笑了出來。

“今朝座上客，他年階下囚。

我非陛下舊臣，昔日又獻計害了王公，倘再不謹慎，豈不自取禍端。”

劉渙知曉賈詡心中所慮之處，他背手起身，踱步中堂。

“王公出身望族，一心只為漢室，當初董卓擅政，兼有呂布為爪牙，滿朝公卿，無一人敢言。

唯有王公，假意迎合，私下卻授計于府中婢女貂蟬，使其游走董卓，呂布之間，激其父子二人反目成仇，終設(shè)計除掉董賊，他于朕有恩，又一心匡扶漢室，自然是百官之楷模。”

劉渙說到此處，卻又有意一嘆。

“可也正是因他刻薄寡恩，不愿對愿降的西涼軍卒施于恩德，激起李傕，郭汜嘩然兵變，長安千里，皆陷動蕩，百姓之命，陷入水火之中。

也正是因此緣故，才給了先生可趁之機。”

賈詡看著案桌上，尚且飄著香氣的清茶，并不言語。

心中，卻自有思量。

“所謂計謀，不過各自為己而已。”

劉渙側(cè)身，對尚且保持跪坐姿勢的賈詡道：“倘若朕為賈卿，那日面對如此情形，亦會為己謀劃，勸說李傕出兵長安。”

賈詡聞言，終于不再沉默，反而笑道：“陛下今日所言，若被外側(cè)的百官，士卒所聽去，他們該作何感想？”

劉渙卻不氣惱，只是道：“不機變求生，便只能赴死，先生之所為，不過是形勢所迫而已。”

“只要歸朕之后，一心一意，復(fù)興漢室，如此，亦可交代。”

賈詡聽罷，心中一震。

滔天情緒翻涌而至。

他的路開始于西涼，在這人肉磨盤里，他所奉行的，不過活下去，這一條原則而已。

那些口說大話的文臣，何時才能睜開眼，看看這人間煉獄。

人命？

賤過草芥。

忠義？

不過是為身后虛名而已。

所謂的忠臣站在道德至高點上指點江山時，可曾聞過滿地腸肚在烈日下腐爛的惡臭？

譴責(zé)他左右逢源，背主忘恩之時，可曾體會過出身寒門，于亂世之中只想保全自身的艱辛！

賈詡壓下心中情緒，看著面前年輕的漢主，心中卻異常詫異。

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這漢帝不過才十幾歲的年齡，且一直舊居宮中，享受百姓之供奉。

怎么如今卻如同歷經(jīng)了平民之辛勞，看破一切，言語之間，立意深刻。

見天子真心相待，賈詡亦不再只虛與委蛇。

“就以田芬對我之熟悉，其方才于帳內(nèi)，為陛下引薦之時，恐怕不僅說了我之謀略，亦言倘若不用，當殺之避禍。”

劉渙聞言，眉頭一挑。

看來說是三國第一毒士，此言果真不虛。

賈詡此人，所出之計策，太過毒辣，為人又機警，這樣的人，如果不用，則必須除掉。

直至如今，劉渙方才明白，歷史三國時期曹操的做法。

只因賈詡計策太毒，不敢擅用，但又不能將其放了，只能花錢養(yǎng)著，但求其安分守己，不幫別人來禍害自己就是萬幸了。

賈詡拱了手，道：“臣先前侍奉于李傕帳下，又曾害過王公，滿朝公卿，皆視臣為眼中釘，肉中刺，皆欲除之而后快。

臣此番來，猶如羊入虎口，稚鹿入淵，其中危險，自是不必多說。

如今，臣愿歸附陛下，亦是相信陛下之仁德，不然，又怎會相從。”

劉渙點了點頭。

說實話，賈詡愿意來，他較為驚訝。

畢竟此人可是出了名的三國第一茍士，從東漢末年茍到三國末年，別人早早而死，他卻一直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钠埖狡呤邭q，官拜太尉，封爵都亭侯，不僅自己得以安享晚年，連帶著子孫后代，亦為之享福。

可如今賈詡卻冒著可能被俘虜?shù)奈ｋU來歸附于他，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不過。

他應(yīng)該是早已不滿李傕所為，有意離開，只是正好碰見了田芬，見對方有意相勸，便順水推舟，應(yīng)允了下來。

“先生既來歸朕，朕定不會虧待。”

劉渙知曉賈詡計策之毒，自然不放心任其歸附別人，便有心納為己臣：“眼下漢室雖艱，但朕會傾盡所能，護你安危。

朕在，賈卿便在。

信任愛重，高官名位，無一不可。”

賈詡聽罷，心中微驚，一時間，頗有感慨。

難得有如此懂他，又賞識自己之人。

看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為漢室效忠終究成了自己的宿命。

心中打定跟隨天子的主意，賈詡拱手拜言。

“臣先前之所以在李傕帳下謀劃，不過只是求存而已，之所以出計，亦為自保。

田芬之所以推舉，蓋其未見更慧者而已，然陛下真心待臣，臣又豈能再行推辭，既身為漢臣，自當為陛下效力。”

劉渙知道賈詡為人，向來詭秘莫變，今日他口頭承諾，愿為漢室效力，他日若漢庭危機，亦可能會轉(zhuǎn)而效忠他人。

對于這種人，不能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