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了？”

等到眾人山呼萬歲之聲停歇后，朱厚照這才看向王守仁兩人，面帶調侃之色：“工匠們都是些粗人，沒讀過書，跟著起哄也就罷了。”

“你們兩位可是堂堂一朝閣老，進士出身，飽腹詩書，怎得也跟凡夫俗子一般？”

王守仁和楊廷和兩人此時面帶潮紅之色，顯然方才也是激動的不行。

此時聽到朱厚照的調侃，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心中卻忍不住暗暗腹誹。

孔夫子他老人家是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他老人家也沒見過您這樣的天子啊。

隨手一揮，就能憑空變出一個嶄新的廠房出來，這個誰身上誰受得了啊。

幸虧今天李閣老沒來，不然以他那個年紀，估摸著非得嚇死不可。

看著兩人訥訥無言的樣子，朱厚照也沒再追問，而是話鋒一轉，將話題轉到了面前這廠房之上：“王卿，這是朕剛剛得到的新式火槍生產線，朕就交給你了。”

“這新式火槍威力遠勝先前所有火槍，對我大明極為重要，挑選工匠之時，務必注意保密。”

“另外，朕會派錦衣衛過來，由你統一指揮，負責守衛宛平鐵廠。”

“臣遵旨！”

王守仁聞言恭敬點頭，并未開口質疑什么。

先前工匠們來到宛平鐵廠后，一開始也是不會用廠內的機器，別說用了，有些東西見都沒見過。

可不知道為何，一夜之間，工匠們忽然就會用了，而且極為熟練。

事后他詢問工匠，得到的答案居然是夢中傳道。

說是在夢中在這鐵廠內工作了二十年之久，夢醒之后一應技術便無師自通。

事實也確實如此。

王守仁冥思苦想，也只能將其歸咎于陛下之神通。

想來這座新的廠房，應當也是如此。

他只需要將工匠找來，剩下的交給陛下夢中傳道即可。

“對了，還有一件事。”

說著，朱厚照再次一揮手，不遠處的空地上便再次憑空出現了一大一小兩件事物。

大的看起來通體由百煉鋼所鑄，結構極為精巧，至于那件小的，看起來好像是……織機？

“陛下，這是……”

“此乃蒸汽火車頭和新式織機，也是朕先前所得。”朱厚照開口道，“朕決定抽調一批技術最好，經驗最豐富的工匠，成立一個部門，名字就叫大明技術研究院，位同六部。”

“朕擔任首任掌院，王卿任副院長。”

“這蒸汽火車頭和新式織機便是我大明技術研究院成立后的第一個課題。”

“朕有言在先，若是王卿能成功將這新式織機復刻出來，朕給你封伯，有功之工匠論功行賞，功高者，同樣可封伯。”

“若是能將這蒸汽火車頭復刻出來，朕立刻給你封侯，賜世襲鐵券，工匠功高者同理。”

王守仁一聽，眼珠子差點都紅了。

那可是爵位啊，大明慣例，無軍功不得封爵！

哪怕職位再高，權力再大，位極人臣，只要手里沒有軍功，就封不了爵，這是大明的鐵律！

要知道直到現在為止，大明封爵的文官總共就兩位。

一個是靖遠伯王驥，永樂四年進士。另外一個則是威寧伯王越，景泰二年進士。

這兩位一個在正統年間三次征討麓川（今云南西部及緬甸北部），平定思任發叛亂，穩定西南邊疆；后鎮壓湖廣苗亂。

一個在成化年間三次出塞，收復河套地區，取得紅鹽池之戰、威寧海之戰大捷，重創韃靼勢力。

每一個都是實打實的戰功，就這才只是封了伯爵。

除了這兩位以外，大明至今百余年，再無一個文官封爵。

可以想象，文官封爵的含金量有多高。

而現在，僅僅復刻出來一個機器，居然就能封侯爵。

還是可以世襲的那種，這可是妥妥的鐵飯碗！

沒有任何猶豫，王守仁當即就把這活給接了下來。

復刻機器？

這不就是格物致知嘛，這個我可太擅長了！

陛下，這個爵位臣要定了！

看著動力滿滿，仿佛打了雞血一般的王守仁，朱厚照頓時笑了。

朕不怕你努力，就怕你不努力。

一個侯爵算什么，蒸汽機對大明的作用，又何止是一個侯爵。

“王卿，這蒸汽機之事暫且不急，目前你最重要的工作還是這新式火槍的生產線。”

“三個月內，朕就要看到虎賁營全體換裝新式火槍。”

王守仁聞言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連點頭：“陛下放心，臣曉得輕重。”

朱厚照點了點頭，又囑咐了一句以后沒必要再生產重甲了之后，便帶著楊廷和離開了鐵廠，朝著下一個目的地，威海衛進發。

離開之前，楊廷和滿含羨慕的看了王守仁一眼。

這么好的機會，陛下怎么就不交給我來辦呢。

那可是封侯啊！

還是世襲侯爵！

陛下對伯安何其厚也！

……

路上，看著自打從宛平鐵廠出來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的楊廷和，朱厚照微微一笑，忽然開口道：

“楊卿，你也想封侯？”

“嗯……啊，不是，陛下您聽我解釋。”

“行了，不用解釋了，朕都懂。”

看著一臉慌亂的楊廷和，朱厚照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十分理解道：“天底下又有哪個男兒不想封侯呢。”

“只是爵位乃是國之重器，不可輕授。”

“朕之所以承諾給王卿封侯，那是因為蒸汽機對我大明的重要性不亞于百萬大軍。”

“楊卿你要理解朕。”

“不過你和王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也不好厚此薄彼，放心，日后若你立下大功，朕必定也予你一個侯爵之位。”

“是，陛下……陛下？”楊廷和下意識的就想點頭，只是聽到后面忽然反應過來，心中陡然一震，“陛下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君無戲言！”

朱厚照理所當然道：“你見過哪個皇帝說話不算話的？”

“陛下！”

楊廷和頓時就忍不住，當即就要給朱厚照行一個大禮。

陛下待我何其厚也！

“行了，你我君臣之間就不要搞這一套了。”

“給朕把事情辦好，比什么都強。”

朱厚照見狀擺擺手，將其攔了下來，開口問道：“楊卿你可知道，朕這次為何非要這般大張旗鼓的去山東、去威海衛？”

楊廷和聞言頓時陷入了沉思。

這次去陛下去山東威海衛，名義上是試驗新得的新式戰船。

可如果只是為了新式戰船，帶著自己這位閣老也就罷了，完全沒必要還帶著百官，尤其是戶部，除了一個侍郎留守京城之外，戶部其余大小官員幾乎全被陛下一并帶了過來。

等等，戶部？

楊廷和感覺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目光發亮：“陛下可是為了清查田畝而去？”

“楊卿果然聰慧，不愧是當年的神童。”朱厚照贊許點頭道。

楊廷和淡然一笑，朱厚照先前一直有清查田畝的想法，先前推行的考成法肅清吏治，便是在為清查田畝做準備。

再一結合這次的隨行人員，其實并不難猜。

朱厚照見狀再次道：“楊卿不妨再說一說，清查田畝之事，最大的難點在哪？”

“自然是士紳。”

說起這個，楊廷和神情也有些凝重。

自古以來，士紳兼并土地便是歷朝歷代的沉疴頑疾，誰都知道，清查田畝，抑制土地兼并是救國之策。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歷朝歷代，就沒有幾個能真正抑制土地兼并的。

甚至哪怕是清查田畝，都有可能招致整個士紳階層的反撲，稍不注意，就會招致天下大亂。

“沒錯，就是士紳。”朱厚照語氣悠然道，“楊卿，你說這天下士紳，有沒有一個領袖呢，或者說有沒有一個精神領袖？”

“精神領袖？”

楊廷和眉頭緊皺。

陛下這話越說越讓人聽不懂了，天下士紳雖名義上同氣連枝，可歸根到底不過是一盤散沙，哪有一個這樣的領袖。

硬要說有個領袖，那也是陛下自己。

要不然還能是旁人不成？

忽然，楊廷和愣住了。

精神領袖？

好像……還真有這么一位精神領袖！

看著面前笑意吟吟的陛下，楊廷和只感覺心如擂鼓，口干舌燥，艱難開口道：

“陛下，您莫不是要拿衍圣公開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