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嗓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散漫的笑意，像極了情人間耳邊的呢喃，

符謠光心中一凜，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前廳喧囂依舊，似乎無人察覺到這道聲音。

她指尖撫過那道印記，驚道：“季災？”

隨即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道印記，莫不是季災的一縷神識？

只聽那道聲音幽幽一嘆：“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了，本座高估你了。”

這回符謠光能夠明顯地感受到他聲音里藏著的一絲疲憊。

即便修為再高深，分出一道神魄離體對于本體的精神力消耗也是極大的。

那日她還在警惕季災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原來竟是不放心她獨自一人赴宴嗎……

符謠光心中涌起一股酸澀感，又怕是自己多想，思緒百轉，話到嘴邊卻又扎滿了刺：“是是是，比不得鬼王手段通天，一道小小的分魄都能蠱惑人心。”

季災嗤笑一聲：“一點怨念的引子罷了。那侍女本就嫉妒符莘莘眾星捧月，只不過不愿承認心底那點陰暗的念頭，而本座不過稍微放大了一下。”

【啊啊啊原來那道印記居然是魔頭的一縷分魄嗎？】

【這算不算貼身保護！我嗑死！】

【嘴強王者！魔頭明明就不放心小符，還不承認！】

彈幕瘋狂刷過，看得符謠光耳根有些發熱，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道謝又顯得生分，再咄咄質問又似乎不合適。

最后她只輕輕地哼了一聲，似嬌嗔，似惱羞。

“你快回去呀，別傷了本源。”

季災輕笑一聲，語氣中帶上幾分傲氣：“本座乃怨氣化形而成，天生天養，只要這世間尚有怨憎嗔癡貪，怨念所起處，便是本座降臨之所。”

“本座一縷分魄，足矣屠一城。他們的驚恐，憤怒，不甘……又將化作本座的養分，不死不滅，生生不息。”

符謠光還未消化他的話，忽然感覺背后覆上一絲極淡的冷意。像是有一道虛影，輕輕籠罩下來。

“你看，最后一排的舞女，她心底嫉妒領舞的搶了她的男人；那個與泗雪城城主對飲的家主，其實一直謀劃著如何劫下城主的貨……”

“本座的力量，源源不斷……”

那道印記相當于季災分魄的載體，此刻他的分魄脫離載體飄浮，吸收著空氣中的怨念，因不能遠離載體太遠，這道虛影幾乎緊貼著她的后背。

幾乎是將她整個人圈在懷里的姿態。

旁邊的弟子目光掃過來，只覺符銘坐姿略顯僵硬，顯得有幾分怪異。

“放松些。”季災低笑，微微俯身，下巴幾乎要擱在她肩膀上，“你想讓所有人都看出來符銘被鬼纏身了嗎？”

尾音上揚，莫名的繾綣。

仿佛有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畔，帶來一陣戰栗。

符謠光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你……你離遠點！”

“哦？”季災的虛影似乎又貼近了幾分，恍若與她耳鬢廝磨，“偏不。本座這一魄，離遠了會被天道絞殺了，你賠？”

【貼貼！是貼貼！】

【變個虛影出來調戲小符，還是你會啊臭魔頭！】

【太撩人了！小符你要扛住啊！（其實我想說扛不住換我來！我可以！）】

符謠光臉頰滾燙，呼吸幾欲屏住。

季災絕對是故意的！

方才還在吹噓自己多牛逼！什么本源之力能夠一直自我恢復！

轉念一想，不對，不能生氣，她的生氣情緒說不好還會變成季災的養分。

于是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直讓符謠光恨得牙癢癢。

季災感受她直挺緊繃的背脊，低聲悶笑，到底沒再戲弄她。

余光瞥到大步流星走過來的紈绔弟子，嘴角笑意微微一凝。

先前調侃符謠光的世家弟子又晃了回來，許是喝多了幾杯，不似先前那般拘束，大大咧咧地攬上她的肩膀：

“符銘！發什么呆呢！方才我去前頭看了，你是沒看到，領舞那個小娘子，那腰肢，嘖嘖嘖……”

“誒，符銘，你怎么瘦了這么多？”他說著說著忽然覺得奇怪，正想捏一捏看看是不是他的錯覺，手卻僵在半空中。

他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如附骨之疽。空氣中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李兄？”符謠光喊了他幾聲。

那弟子臉色唰地白了，冷汗浸透后背，他猛地縮回手，目光落在符謠光身后，結結巴巴道：“符……符兄，我忽然想起還有事，先，先告辭了！”

說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符謠光身邊，仿佛身后有惡鬼索命。

該死，她竟然會感受到鬼王此刻的心情有些愉悅？

符謠光有些無語：“你嚇他做什么？”

“礙眼。”季災言簡意賅。

“他不會亂說些什么吧？”

周圍的人下意識地遠離了她所在的角落，低頭竊竊私語，視線時不時還瞟過來。

“他不會記得。”

是了，驚恐也是魔頭的養分。

然而好不容易送走了來搭話的李兄，卻又招來了去而復返的符莘莘。

“符銘，方才是我的疏忽。師姐們讓我好生歇著，可我始終放心不下你的傷勢，還是讓劉師兄給你瞧瞧。”

符莘莘在季符謠光面前站定，雙眸含著瑩瑩水光，似擔憂，又似哀求。

能夠被符莘莘如此記掛，若符銘不是符莘莘的弟弟，恐怕早就被眼前這群眼含妒火的弟子們撕碎了。

符謠光迎著符莘莘打量的目光，不避不讓，臉上一派鎮定。

甚至大咧咧地撐起下巴，另一只手擺在桌上，示意劉師兄過來。

因為每每知道有季災在，她便不那么怕了。

這時府邸外傳來一陣騷動，守門的門童高聲唱喏，傳遍整個前廳：“仙盟特使到——”

全場霎時一靜，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符莘莘的話卡在喉嚨里，一臉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主桌那處。

只見主桌上數名仙盟的核心弟子快步走上前，簇擁著那人，恭恭敬敬地朝他頷首。

為首那人，身姿挺拔，面容……

符謠光瞳孔驟縮，指尖把玩的酒盞差點脫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