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開，陰陽兩道既成……”

“……自古恩怨仇情難了者多如牛毛，報應輪回不知來時，前債未盡，夙愿求報，這人間自然也留了不少癡怨癡狂。若想長生飛升，需得萬千怨念散去之功德，自有天門大開。”

一語畢，破敗的書封將那行模糊的文字覆蓋，墨色蜿蜒著寫下“擺渡散記”四字。

我叫黃捌佰，一個沒什么名氣的網文寫手，每天靠著打打零工，寫點無腦爽文賺錢過日子。

就在一個小時前，我剛準備出門就看到了躺在門口的一本線裝書和一根沾滿泥灰的“棍子”。出于好奇，先是看書，這書已經被翻爛了，皺巴巴的書頁和模糊的字跡讓我花了點時間才看懂。

隨手翻了兩頁，一堆牛鬼蛇神的話和云里霧里的故事。

想不明白就放棄，轉過頭去看那根棍子一樣的東西，因為糊滿了泥巴和沙土，現在正靜靜躺在桌上，用水沖了兩下，那層外殼很快就溶解掉，露出青銅色的內里，花紋構合成一張猙獰的人臉，這是一把短刀。

很詭異的感覺，讓我覺得像在被監視著。

是丟掉，還是留著？

這時我忽然想到書里寫的一句話：

因果既已沾染，很難再脫身。

作為一個什么類型都寫一點的網文寫手，我自然也什么都會涉獵，對于這種旁人謂之飄渺的因果輪回之類的東西，我其實是相信的。

猶豫中，我兜里的手機振動帶著彩鈴：

“山青青——水泠泠——”

拿起來看，來電人是陳祁，來自同鄉的老朋友。

“喂？黃捌佰你人呢？到點了就快趕過來。”

“行，馬上到。”

我瞇著眼將香煙摁滅后隨手把書和短刀塞進背包里就出了門。

……

到了火車站，陳祁拉著行李箱等著，衣服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頭毛糙的金發在一眾灰暗色調里格外明顯。陳祁高舉右手朝著我揮了揮，示意我過來。

“誒不是我說你啊老黃，你對馬上到這個詞是不是有什么誤解啊。”

我耷拉著眼皮看他：“急啥，回個老家著急得跟看到一百萬一樣，你家房子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聞言，面前的青年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說道：“我哪像你這么悠閑，等回去了我得幫家里的忙啊，這兩天節假日正是賺錢的時候呢。”

陳祁家里是開果園農家樂的，節假日常常有新老客人光臨，平時看著叛逆但其實很聽家里父母的話。

我聳了聳肩，對此不以為然。

上了車，車廂里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火味，摻雜了不少女士香水和泡面味。陳祁皺著眉坐下，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么，大概也是些無傷大雅的抱怨。我還是照舊沒什么精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游，余光瞥見過道走來一個身量有些矮小的年輕人，他獨特的氣質吸引到了我。

這人明明長了張圓鈍的臉，五官柔和，眼神卻銳利得像鷹，眼尾上挑細長，偶爾抬起眼看人的時候有種戾氣，但他似乎習慣斂眉垂眸，上車還戴著兜帽，很是奇怪。

察覺到被注視，那人輕輕扭頭看向我所在的位置，朝我笑了笑算作打招呼。我不免有些詫異，也微微揮了揮手表示，再轉眼，那人已消失不見。

“…我靠，什么年代了還有這種裝逼怪。”

我忍不住小聲嘀咕。

陳祁已經開始吃自己兜里的落花生，還專門拿了個塑料袋裝，看我一副見鬼的樣子就抓了把過去給他說道：“看什么呢，來吃點落花生。”

“沒什么，我看那邊有個小屁孩手里的魔方還挺好看的。”

聞言，陳祁跟著看過去，不遠處的座位上一個女孩手里的魔方貼滿了奧●曼的貼紙，不免有些無語：

“你上次還跟你侄子說奧●曼是假的呢。”

我笑了笑說：“誒，一碼歸一碼……”

……

到了桃垣縣，

下車后我們二人分道揚鑣，他有父母來接，我則是馬不停蹄地打車去縣里的東德小區。

在幾天前，我剛收到了一個遠房親戚的死訊，父母想著剛好趁這個機會讓我回來休息兩天。

一群又一群不熟的親戚在我面前刷存在感，我一個個按照面相猜年齡又按照記憶對名字，等應付完已經有些萎靡不振。黃家枝葉繁多，過年時很熱鬧，現在死人了還是很熱鬧，白色的孝幔和布燈籠微微晃動著，五光十色的燈光配合著花圈渲染出一種荒誕戲劇感，小孩子在廳堂里亂竄，大人們卻各懷著心事交談，我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誒，黃建華死得可蹊蹺了喲，聽說是喝醉了疊進后院養魚的池子里淹死的，他婆娘第二天醒來看到水里飄個人可嚇死了。”

“我的娘老天，那他就沒喊過嗎？”

說話那阿姨一臉諱莫如深：“他那會子都喝麻了，直接暈死過去，哪來的意識喊人啊。”

后面兩個人說的話我沒再繼續聽，畢竟是遠房的，對其逝世也沒什么實感，我只想快點吃飯快點回家睡一覺。

忽然，不遠處的親戚堆里突然爆發出一陣哄鬧，爭吵聲里夾雜著婦女的悲泣，隱約聽見貌似是在說做法事什么的：黃建華，也就是死了的那位遠房叔叔，他的幾個兒子因為父親死得太突然為財產分割而爭執，他們的母親則憂心于去找個高人做做法事超度自己的丈夫。

很多人游離在外看熱鬧，我也不免俗，兜里還剩點落花生正好用來當消遣了。

我媽，楊嘉慧女士，看到我以后就拉我到一旁悄悄囑咐道：“我和你爸這兩天要出去，你吃完席回村里還是回小區都隨你，別被那群碎嘴子逮到亂開腔就行了。”

我不免有些無奈，這兩個人估計又是要出去選材了。

我家是木工出身，常常有人找我家買定制的木制品和家具，為了品質保證，父母經常外出找原材，不說賺錢，只能說餓不死。黃建華這家人倒是挺有錢的，不知道為什么不去大城市，也許是戀鄉吧。

就在這時，那邊的爭吵終于劃下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