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靈塔的金屬墻總在雪天泛著冷光，像極了千古家族看待千古羅剎的眼神。

那年冬夜，羅剎的武魂覺醒儀式在祠堂舉行。

當泛著詭異金光的武魂——虛空萬藏從他掌心涌出，而非家族傳承的盤龍棍時，

大長老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磚上：

“此子血脈不潔，辱我千古門楣！“

千古羅剎的父親，千古清風猛地抬頭，喉嚨里卡著未出口的辯解

——他曾因覺醒煉獄戟遭家族排斥，如今，相似的命運要落在兒子身上了。

更讓他窒息的是，儀式后不久，他便與妻子被千古迭廷以“外派巡查“為名遣往其他大陸。

可這分明是將他們一家分開的借口。

臨走前只能將千古羅剎托付給傳靈塔有名的老好人卡斯蘭娜家族。

羅剎天生體弱，強大的神之鍵武魂拖累著他的身體，讓他極難修煉。

羅剎卻在魂導研究和魂導器制作上展現出極大的天賦，但是此時的傳靈塔還不是一百多年前以后的樣子

——現在的傳靈塔，還是那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羅剎的實驗室在傳靈塔最偏僻的角落，金屬壁面常年凝著金色的結晶，空氣中飄著魂導器冷卻液的澀味。

他第一次見到卡蓮，是在一個飄著細雪的清晨。

那時他正蜷縮在觀測儀前，虛空萬藏的金黃數據流順著腕骨爬，每解析一組數據，肋骨就像被冰錐刺過。

門鎖“咔嗒“響時，他以為又是千古東風來尋釁，慌忙將寫滿虛數理論的手稿往懷里塞。

抬眸的瞬間，視線卻被一泓比雪更純粹的光暈攫住

——那是雙像極北冰湖初融時映出的星子，亮得能化開實驗室所有的冷。

“我叫卡蓮·卡斯蘭娜。”

銀發少女抱著個油紙包，

“清風叔叔說你總待在這里，是不是忘了吃飯？“

油紙包里是剛出爐的蜂蜜糕，熱氣混著甜香漫過來。

羅剎愣住了。他記不清多久沒人問過他“吃沒吃飯“

——祖父千古迭廷路過時只會嫌他的實驗臺臟。

叔叔千古東風踹翻他的儀器時，從不會管他是否空腹。

卡蓮把一塊糕點遞到他嘴邊，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唇角，像觸到炭火般縮回手，臉頰泛起紅暈：

“抱歉，我是不是太冒失了？“

那一刻，虛空萬藏突然安靜下來。

那些叫囂著要吞噬生命力的數據流，竟在她靠近時溫順如溪流，連帶著他胸腔里的刺痛都淡了些。

后來卡蓮總偷偷來。

她不像別人那樣怕虛空萬藏，有時會托著下巴看他調試魂導器，明明對虛數理論一竅不通，卻聽得格外認真：

“羅剎，你寫的公式像星星一樣好看?！?

她會帶明都街頭的糖畫，是用麥芽糖捏的小狼，歪歪扭扭的，卻被她用絹布小心包著：

“賣糖畫的老爺爺說，吃了甜的，就不會覺得疼了?！?

有次羅剎在解析數據時，觀測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

屏幕上的能量曲線劇烈震蕩，異常波動的源頭直指傳靈塔第三層

——那是家族嚴令禁止靠近的禁域。

“怎么了？”

卡蓮湊過來，指尖輕輕點在屏幕上，

“這里的能量好奇怪，像被什么東西撕開了小口子?！?

羅剎沒敢多說，只含糊道：

“可能是儀器故障。“

但那晚他失眠了，禁域深處仿佛有什么在低語，與他掌心的虛空萬藏產生了詭異的共鳴。

再后來，他咳得厲害，虛空萬藏的侵蝕突然加重，疼得蜷縮在椅子上，冷汗浸濕了白大褂。

卡蓮急得眼圈發紅，猛地展開猶大的誓約，金色的光幕像溫柔的手，輕輕覆在他身上。

“別怕?！?

她的聲音帶著點哭腔，卻異常堅定，

“媽媽說，猶大的光芒能擋住所有壞東西。“

光暈里，他看見她額角滲出的細汗，看見她緊抿的嘴唇

——她明明也在消耗魂力，卻硬是撐著不肯收起武魂。

那天他第一次敢直視自己的武魂：

在卡蓮的金光里，虛空萬藏的光芒不再猙獰，倒像被月光照亮的湖面一樣安靜，細碎地閃著光。

“卡蓮，”

他聲音發啞，

“你的武魂……為什么不怕它？“

少女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

“因為它不是壞東西啊。它是神之鍵，是保護大家的力量?！?

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他腕間流轉的金光，

“你看，它在跟我打招呼呢?！?

羅剎低頭，真的覺得那金光在輕輕顫動，像在回應她的話。

家族宴會那天，羅剎又被其他孩子堵在花園角落。石頭砸在背上，罵聲像冰碴子往耳朵里灌：

“怪物！離卡斯蘭娜小姐遠點！”

他抱著頭不說話，忽然聽見一聲厲喝：

“住手！“

卡蓮提著猶大的鎖鏈站在月光下，銀發被晚風吹得揚起，像團燃燒的白色火焰。

她把他護在身后，鎖鏈“嘩啦“一聲展開，金色的光芒嚇得那些孩子四散逃跑。

“不許欺負他！”

她的聲音帶著怒氣，卻在轉身看他時瞬間軟下來，

“疼不疼？我帶了藥膏。“

她蹲下來給他擦藥，指尖輕柔地拂過他背上的淤青。

月光落在她發頂，鍍上一層銀邊，羅剎忽然覺得，那些關于“恥辱““怪物“的罵聲都遠了，

只剩下她的呼吸聲，和藥膏淡淡的薄荷香。

“羅剎，“她忽然抬頭，認真地看著他，

“等你好起來，我們去極北冰原好不好？“

她從懷里掏出片冰晶花瓣，是壓在書頁里的，已經半透明了，

“那里有不會融化的花，還有能映出星星的冰湖。我爸爸說，那里是最干凈的地方，連風都是甜的。”

他攥緊那片花瓣，冰涼的觸感里仿佛藏著暖意。

“好?！?

他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約定。

他開始在實驗日志的最后一頁畫極北冰原的地圖，憑著古籍里的描述，一筆一劃地勾勒冰湖的輪廓，旁邊畫著兩個小小的人影

——一個銀發，一個金發。

畫到一半時，視線總會不自覺飄向窗外，傳靈塔第三層的方向隱在云層里，像顆埋在暗處的雷。

他握著筆的手緊了緊，心里生出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必須掌控虛空萬藏，必須足夠強，強到能帶著她走到冰原去。

卡蓮看到地圖時，笑得眼睛發亮：

“這個金發小人畫得好像你！就是……能不能把我的裙子畫得更圓一點？“

他重畫時，她就趴在旁邊看，呼吸輕輕掃過他的手背。

虛空萬藏在他掌心流轉，第一次沒有帶來疼痛，反而像在為這笨拙的筆觸伴奏。

這個約定來到十八歲那年，雷終于炸響了。

先是傳靈塔內部流傳出低語，說第三層禁域夜間會發出紫光，巡邏的魂師偶爾會聽見細碎的爆裂聲。

接著是明都邊緣出現崩壞獸。

卡斯蘭娜家族的長輩私下憂心：

“恐怕是塔里的東西要壓不住了?！?

直到那天清晨，第一頭崩壞獸撞破了傳靈塔的墻。

尖叫聲、哭喊聲、魂導炮的轟鳴瞬間撕裂了城市。

羅剎站在傳靈塔頂端，看見禁域的方向炸開一團刺眼的紫芒

——終焉之繭的核心碎片正在失控。

千古東風的親兵在塔下集結，隱約能聽見“塔主之位“的爭執，那些野心勃勃的低語混在獸潮的咆哮里，像淬毒的針。

碎片的能量波動像顆蠱惑人心的心臟，每一次跳動都與虛空萬藏產生共鳴。

千古羅剎感到虛空萬藏對于它的渴望！

只要吸收它，就能掌控這噬命的武魂，就能兌現去極北冰原的約定。

此時的羅剎失去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他只剩下了瘋狂。

羅剎閉上眼，啟動了虛空萬藏，金色的能量撕裂天際。

碎片洶涌的能量化作一道光柱涌入羅剎身體，像千萬把尖刀剜剮般痛苦。

羅剎的身形也在沖刷下變得虛幻。

“羅剎！不能碰它！”

卡蓮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帶著哭腔。

卡蓮向著羅剎在的地方瘋狂地奔去，武魂猶大的誓約釋放出金色的光幕。

光幕結界在崩壞獸潮中制造出一片真空地帶。

神恩結界在獸潮沖擊下毫發無損，各種各樣的崩壞獸一旦進入結界便化作閃光的碎片。

但是，她卻突然從安全的結界中沖出，銀發在亂流中狂舞，像團撲向金色火焰的銀輝。

卡蓮明白，那碎片的能量根本不是才72級魂圣的千古羅剎能承受的。

卡蓮拼盡自己的魂力釋放出了屏障擋在了羅剎身前。

十字架形狀的猶大的誓約在卡蓮身后散發出奇異的光芒使得那些能量變得柔順……

似乎這樣下去，千古羅剎還真能吸收這股能量……

“我親愛的侄兒，我得不到的，你……”

從傳靈塔禁域中傷痕累累地走出的千古東風手持著一門八極定裝魂導炮彈發射器說道。

隨著魂導炮彈的爆炸，卡蓮的身形從上空墜落。

但那最后的能量還沒有凈化……

因為吸收能量而不能動的羅剎眼睜睜看著光束穿透卡蓮的身體，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凍結成冰。

卡蓮跌進他懷里，身體已經開始在虛數洪流中變得透明。

“別……怕……“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染血的手終于撫上他的臉頰，指尖冰涼，

“你的心跳……好暖啊……“

虛空萬藏的光芒在她掌心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點。

那些困擾他半生的詛咒，竟在她的觸碰下溫順地消散。

“活下去……去看……我們說好的冰原……“

這是她最后完整的話。

話音落時，她的身體徹底化作星塵，唯留一縷被光芒浸染得近乎透明的銀發，如月華般飄落在他染血的掌心。

廢墟之上，奧托跪在血泊里，攥緊那縷銀發。

遠處，千古東風的親兵正在清理戰場，議論著

“東風大人果然棋高一著“。

他突然笑了，笑聲嘶啞得像破鑼

——原來這場災難，從頭到尾都沾著家族權力的血腥味；

原來他視若珍寶的白月光，終究成了被野心碾碎的塵埃。

但是！

卡蓮拼盡所有生命力，替他徹底馴服了虛空萬藏，也替他留住了未來。

幾年后，千古東風在守衛森嚴的書房內“意外“身亡。

26歲的千古羅剎晉級封號斗羅，封號：“傳靈”。

傳靈塔的權力交接平靜得像從未有過風波，仿佛所有血腥與爭議都隨著他一同被埋葬。

只是塔內高層皆知，千古家族的人，如今兩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新的掌權者建起虛數研究所，培養艙里漂浮著律者的核心。

冷遙茱給米凱爾的理之律者武魂挑選魂靈時，千古羅剎正對著一張紙發呆。

紙上是卡蓮送他的第一塊蜂蜜糕的素描，是他后來憑著記憶畫的，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比星星甜?！?

他指尖撫過那縷早已干枯的銀發，又摸了摸胸口

——那里藏著半片壓在書頁里的冰晶花瓣。

那縷銀發，是凝固的月光。那片花瓣，是凝固的約定。

它們都在無聲訴說著那個名字

——卡蓮。

“等我，卡蓮。“

他輕聲說，

“我就快真正成神了?！?

實驗室的金屬壁面又凝了結晶，可這次，虛空萬藏的金色里，總像浮著層淡淡的銀光。

那是他掌心永不褪色的月光，是他踏碎世界法則也要溯洄時光尋回的，

唯一的光！

這一次，他不再畏懼那結晶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