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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素裳劍舞

晨光悄移,漫過雕花木窗,將纏枝蓮紋的影子投在米凱爾怔怔的眸中。

已經(jīng)是來憶劍山莊的第二天了。

昨天喝過藥后米凱爾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就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真是的,昨天居然就這么睡著了。”

雖然米凱爾平時謹慎,但經(jīng)歷了這樣的變故,誰也沒有心力再去疑神疑鬼。

米凱爾只覺得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囂,殘留的痛楚并非幻覺,而是那場焚盡一切爆炸的余燼

——齊格飛悍然揮劍的咆哮仍在耳畔炸響,塞西莉婭最終化作水晶薔薇的景象,與灼痛一同,深深烙入骨髓。

他撐起身子,指尖觸到床沿冰涼的玉石欄桿,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咻咻“的破空聲,混著少女清脆的笑:

“娘你看!我這招'殘月'是不是更帥了?“

米凱爾走到窗邊,看見庭院里那抹鵝黃身影正揮著木劍轉(zhuǎn)圈,劍風(fēng)卷起滿地落英。

李素裳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額角浸著細密的汗珠,雙眸卻比初升的曦光還要清亮灼人。

“這丫頭怕是比這山莊的雞起的還早吧...…”

米凱爾喉間干澀,將這句未出口的調(diào)侃咽下。

以前的日子,這個時間,塞西莉婭肯定會帶著溫?zé)嵝迈r牛奶推門而入的身影,和樓下齊格飛穿透晨霧的豪邁呼喝

——要同他比一比誰先跑完訓(xùn)練場的盡頭。

“那時候……真好啊。”

米凱爾如此想著。

侍女引他去膳廳時,米凱爾還在想該怎么擺出得體的表情。

推開門就撞見李素裳正把一塊芙蓉糕往嘴里塞,腮幫子鼓得像只小松鼠,含糊不清地對秦素衣說:

“早上練劍時看見只紅尾鳥,飛得比我劍還快!”

秦素衣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糕屑,語氣里藏著笑意:

“先咽下去再說話,當(dāng)心嗆著。”

米凱爾在桌邊坐下,目光落在那盤晶瑩的靈果上。

齊格飛總笑說塞西莉婭的手藝是擺來供奉的,非得將整齊劃一的果塊攪亂,才顯出吃的豪氣來。

“卡斯蘭娜公子,身子好些了?”

秦素衣的聲音將他從怔忡中扯出。

他連忙點頭,夾起一塊糕點:

“托二位的福,至少現(xiàn)在能走動了。”

話剛出口米凱爾就后悔了

——齊格飛以前總笑他說話太正經(jīng),像本會走路的法典。

李素裳“噗嗤“笑出聲:

“你說話真好玩!像戲文里的老夫子,卻長著張年輕臉。”

她忽然把木劍往桌上一拍,

“吃完了跟我比劍去!我娘說過,筋骨皮肉,不練不成器!”

米凱爾險些被點心嗆著,脫口道:

“李姑娘,此時交手...在下怕是要被這木劍——”

話未及“劈成兩半”出口,他便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庭中驟然岑寂。

秦素衣的眼神沉了沉,李素裳像被針扎了似的倏然收手,指尖緊緊絞住劍柄護手,方才還張揚的小臉瞬間褪去血色。

米凱爾才覺失言,正想找補,李素裳卻猛地跳起來:

“呸呸呸!說什么了!我不用木劍,用樹枝總行了吧?”

校場的青石板被朝陽曬得溫?zé)帷?

李素裳捏著根柳條,非要他接招。

堪堪接下來三招,李素裳又是一擊將至,米凱爾移步后撤,

心臟一陣劇痛抽緊,他腳步一虛,狠狠撞上身后的兵器架。

“喂!你行不行啊?“

李素裳停了手,柳眉皺成小疙瘩。

他扶著架子直起身,笑得有些勉強:

“看來我不僅打不過姑娘,還打不過這堆鐵片子。“

目光掃過她方才揮劍的軌跡,忽然補充道,

“不過你剛才那招,右肩沉墜太早,新力未生而舊力已去——空余形韻,根基已浮。若遇下盤搶攻,或力道勝你三分者,只怕一合之內(nèi)便要你門戶洞開。”

米凱爾從小就接受齊格飛的訓(xùn)練,再加上自己在傳靈塔的一年多,憑理之律者的學(xué)習(xí)能力,米凱爾可以說是傳靈塔武學(xué)的合集,眼力可以說是相當(dāng)厲害。

李素裳雙眼瞪得溜圓:

“你...你識得這招‘飛鵑’?!”

她又試了一遍,果然覺得右臂發(fā)虛。

“感覺罷了。”

米凱爾仰首,流云自他眸中滑過,話音輕得如同風(fēng)囈,

“一如...見孤鴻振翼,便知其欲投何枝...”

秦素衣早已靜立廊柱之側(cè),手中執(zhí)書,裙裾邊幾片微枯的草葉沾著露痕,昭示她已默觀良久。

“素裳,不得無禮。“

她的聲音比清晨柔和些,

“卡斯蘭娜公子需要靜養(yǎng)。“

李素裳還想說什么,被母親遞過來的眼神制止了。

她悻悻地丟開柳條:

“好吧...但你得教我怎么看出這些東西來!“

米凱爾望著她跑遠的背影,忽然覺得那點活力像顆小石子,在他心里漾開圈淺紋。

“夫人,多謝。”

米凱爾抱拳道謝,

“夫人叫我米凱爾,就好。多謝,夫人為我解圍。”

夜幕降臨時,米凱爾坐在回廊下。

抬頭看著天上的月牙,白瑩瑩的就像齊格飛和塞西莉婭的頭發(fā)……

主屋的燈亮著,李素裳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飄過來:

“娘,為什么米凱爾一個人坐著?他在想家嗎?“

秦素衣的聲音很輕,聽不真切。

過了會兒,那抹鵝黃身影突然沖出來,手里捧著什么東西,在他面前停下:

“喂!你是不是跟爹娘吵架了?我跟我娘吵架時,她會做桂花糕哄我——你爹娘也會嗎?“

月光落在少女臉上,映出滿是好奇的眼睛。

“我把娘的桂花糕分給你,你不要不高興了!”

說罷,李素裳把一塊桂花糕塞入米凱爾嘴里,傻傻一笑說道,

“我娘做的桂花糕是不是很好吃呢?”

“以后,我就叫你小米吧?”

米凱爾點點頭,把桂花糕緩緩?fù)滔拢劬σ矟駶櫫恕?

米凱爾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過了很久才開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他們...大概在很遠的地方做桂花糕吧。“

他沒看見,李素裳跑開后,秦素衣站在窗后看了他許久。

“這小子……”

“也罷……”

“師尊傳我的《太虛劍經(jīng)》,或許可以幫他掌握律者的力量吧。”

更沒看見,更深沉的黑幕籠罩山莊時分,一卷藍布封皮的薄冊,悄然擱置于他窗欞一角。

夜色模糊了扉頁上那四個墨意沉凝的古字

——《太虛劍經(jīng)》。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居然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波動,足見此功法之不凡。

夜風(fēng)卷起書頁,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米凱爾凝望著那鉤如霜的孤月,驀然憶起塞西莉婭的輕語:

月光是太陽的信使。

此刻,這片寂冷的光華,可能渡他的哀思,穿透渺渺長夜,抵達那片焚作焦土的過往?

“爸,媽。我……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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