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家話
- 海戰:口徑即真理
- 葉落炫影
- 4130字
- 2025-08-11 17:37:04
剛剛結束巡邏任務的科爾堡號需要立即進入船塢檢修,連續執行任務的科爾堡號已經三個月沒有經過系統的檢修;下一次的任務可能進入波羅的海執行破交任務,這樣巡洋艦的裝甲帶、主炮炮管磨損情況,動力系統等等都要檢修。
科爾堡號需要檢修,在科爾堡號靠岸的第二天,科爾堡號得到可以進入船塢進行檢修的通知;所以軍艦上的所有官兵從現在開始都得到了兩天的休息時間,他們可以在報備的情況下離開軍港。
“嗚嗚嗚……”
蒸汽火車的嗚呀聲中,軍綠色的列車正碾威廉港外的鐵軌,像條疲憊的鐵蟒,緩緩掙脫軍港的鋼鐵懷抱。
張旭正在這輛列車上,從威廉港到漢堡的列車票不好弄;他是因為家中來信需要回家一趟,所以也沒有港口司令部開具的證明,這就注定他和列車上的軍官包間無緣。
“呼!”
張旭把自己的皮箱扔在行李架上,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
車廂里彌漫著煤煙與皮革的混合氣味,鄰座的中尉在打盹,制服第二顆紐扣松了線頭,露出里面磨得發亮的銀質身份牌。
張旭摩挲著自己的身份牌,邊緣已被體溫焐得溫潤,牌面刻著的“漢堡”字樣被指腹磨出淺痕。
當鐵軌開始與易北河并行時,張旭直起了身。
他看見河面上漂著幾艘拖船,煙囪噴出的煙柱被西風扯成細長的灰帶,遠處的貨輪都懸掛著黑底白十字的帝國商船旗,只是桅桿上少了往日的繁忙信號旗。
記憶里的東西在逐漸蘇醒,小時候的記憶在歸來,父親仿佛穿梭在碼頭,盯著堆著如山的貨物;晃眼之間,貨物消失了,只剩空蕩蕩的棧橋,鐵樁上拴著貨船也變成了幾艘蒙著帆布的魚雷艇,這是海軍部征用的民用碼頭。
火車駛進漢堡中央車站時,暮色正將紅磚拱頂染成暗紫色;張旭踏上站臺的瞬間,吵鬧的聲音遮蓋了火車進站的汽笛聲,雜亂的聲響驚起一群鴿子,灰白的羽翼劃破懸掛在穹頂下的巨幅宣傳畫,畫中穿著锃亮鎧甲的日耳曼武士正將長矛刺向三頭怪獸,怪獸的頭顱分別畫著英法俄三國的國徽。
檢票口的女職員認出他的軍官制服,敬了個不標準的軍禮,袖口露出的藍布裙沾著面粉,大概是從面包房趕來兼職的。
穿過阿爾斯特湖大橋時,晚風卷著水汽撲在臉上;岸邊的咖啡館還亮著燈,玻璃窗后有人在翻看報紙,頭版標題用加粗哥特體印著“日德蘭的榮耀”。
“叮叮……”
家門的黃銅門環被海風吹得發烏,張旭沒有去拍門環,記憶驅使著他按響了門口的門鈴。
“威廉?你啥時候到的?你應該通知家里,讓司機去接你。”
大門打開的時候,女傭驚訝著張嘴,似乎對于張旭突然回家感到驚訝。
“謝謝!”
張旭踏進院子,把皮箱遞給女傭,禮貌道謝之后走進家門。
門軸的吱呀聲還沒散盡,母親的圍裙已帶著烤面包的熱氣裹過來。
她手指在卡爾制服肩頭的鹽漬上蹭了蹭,指甲縫里還嵌著全麥粉,像落了層永遠洗不掉的霜。
“你父親去碼頭催那批阿根廷牛肉了,”
她拽著兒子往廚房走,瓷磚地上的面包屑被踩得咯吱響。
“上周說要到,到今天連船影都沒見著;海關那群人,現在連面包房的酵母都要拆開聞三遍。”卡爾坐在橡木餐桌旁,椅腿在地板上劃出淺痕;桌上的白瓷盤里擺著六個堿水面包,表皮的粗鹽粒在燈光下閃著和他制服紐扣一樣的光。
“北海的風浪大了半個月。”
張旭拿起一個面包,掰開來的斷面像凍裂的海面。”
母親把盛著熱湯的錫壺放在桌上,壺嘴冒出的白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皺紋。
“你父親才不管這些。”
她用木勺攪動著湯里的土豆塊,勺底與壺壁碰撞出悶悶的聲響。
“前天還托人從荷蘭捎了箱雪茄,說要送給海軍部的軍需官;我看他是想讓你在艦上多分到些黃油。”
張旭的指腹摩挲著面包邊緣的鹽粒,突然想起自己的巡邏任務。
“英國人對德國的封鎖一直都在,父親的船隊要小心了;英國人并沒有遵守《巴黎海戰宣言》,他們實行了不公開宣布的海上封鎖。”
張旭把面包塞進嘴里,粗糲的表皮刮得喉嚨發緊。
院門外傳來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嘚嘚聲,母親手里的木勺猛地頓了一下。她掀起窗簾一角往外看,玻璃上的水汽被指腹擦出個圓洞。
“不是你父親,是隔壁的米勒太太,聽說她丈夫的部隊去了比利時邊境。”
母親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在張旭肩章的金線繡紋上摸了又摸。
“你父親說,等這仗打完,就把碼頭旁邊的空地買下來,蓋個作坊,讓你退伍回來當老板;你父親說,你大哥在航運公司干的不錯,你有想法等會給你父親好好說說。”
遠處傳來碼頭方向的汽笛聲,悠長而沉悶,像誰在霧里咳嗽。
張旭看著母親重新把窗簾拉嚴,突然發現她鬢角的白發比三個月前多了不少,在燈光下泛著和面包上的鹽粒一樣的白。
“湯要涼了。”
他把錫壺往母親那邊推了推,“父親回來,該抱怨沒熱湯喝了。”
母親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些;混著遠處又一聲汽笛,這次好像更近了些。
鐵皮靴跟叩擊石板路的聲響越來越近,混著烏木手杖點地的篤篤聲,像兩支不同節奏的鼓點撞進院門。
母親正用布擦著張旭帶回來的銅制望遠鏡,聽見動靜手一抖,鏡筒在餐桌上磕出輕響,鍍銀的邊緣映出她驟然發亮的眼睛。
“阿爾弗雷德!”
她掀開門簾時,正撞見父親和格奧爾格半扶著往里走。
父親的高頂禮帽下,絲綢圍巾上沾著碼頭特有的煤煙味,格奧爾格則脫下沾著鹽粒的羊皮手套,露出腕上那塊嵌著瑪瑙的金表。
“海關扣了我們往瑞典運的機器零件。”
格奧爾格把一個牛皮公文包往餐桌上一放,金屬搭扣撞在桌面上帶來一聲脆響。
“那群蠢貨以為是給俄國人的炮管,其實是漢堡電機廠的新訂單;要不是我亮出海軍部的通行證,今天就得在碼頭倉庫耗著。”
父親被母親按在扶手椅上,手杖斜靠在椅腿邊,杖頭的黃銅獅子頭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廚房的鑄鐵爐還在散發余溫,在女傭的幫助下,母親端來最后一盤烤香腸時,格奧爾格正用銀餐刀剖開罐頭,罐頭里的美國菠蘿泛著琥珀色的光,在粗陶盤里堆成小小的金字塔。
“海軍部的配給里可沒有這個。”
父親用銀質餐叉叉起一塊菠蘿,金表鏈在胸前晃出弧線。
“阿根廷的牛肉要明天才能卸船。”
張旭的刀叉碰到瓷盤發出輕響,盤里的黑麥面包上被母親抹了薄薄一層黃油。
格奧爾格往面包上抹了厚厚一層菠蘿醬,金表在腕上轉了半圈。
母親把一碗豌豆湯推到張旭面前。
“別總說生意上的事。”
“你弟弟在海上幾個月了,瘦得顴骨都突出來了。”
她往張旭碗里舀了兩勺豌豆。
母親提到張旭,父親的刀叉頓了頓。他從酒柜里拿出瓶萊茵葡萄酒,軟木塞拔出時發出輕微的啵響。
“你的學校閉校了,你沒畢業,不應該轉后勤嗎?海軍部辦公廳又把你安排到軍艦上去了?”
父親給每個人的杯子都倒上酒,紫紅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漣漪。
“是的,我現在是科爾堡號輕巡洋艦的槍炮長,海軍部給了我中尉軍銜。”
張旭用小刀剖開母親新烤的黑麥面包,刀刃劃過面包內部的蜂窩組織。
“上周海關的巡邏艇截了艘偽裝成漁船的走私船。”
阿爾弗雷德把張旭遞過來的面包推給格奧爾格。
“船長是漢堡人,說認識我,貨艙里藏著五十箱運往比利時的炸藥。”
格奧爾格咬面包的動作頓了頓,瑪瑙表殼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那是漢斯家的船。”
他咽下嘴里的面包,聲音突然壓低。“上個月還跟我們搶過丹麥的黃油生意。父親讓我往他們的煤艙里摻了半噸海水,現在估計正躺在船塢里修鍋爐。”
母親端來的熱咖啡在白瓷杯里晃出漣漪。
“你們兄弟倆該聊聊別的。”
她往張旭杯里加了塊方糖。
“格奧爾格昨天還說,要在碼頭建幾個倉庫。”
父親突然用手杖敲了敲地板,黃銅獅子頭與木地板碰撞出沉悶的響。
“倉庫要等打贏仗再說,”
阿爾弗雷德從公文包里抽出張漢堡的地圖,鋼筆在圖上圈了個紅圈。
“這些地最近價格都有所下降,戰爭短時間不會結束;那些農場主們的土地還會下降,你看上哪了?標出來,等戰爭結束了,你就回家,開個作坊。”
張旭的目光落在地圖上,漢堡的農場主的土地都遠離海邊,好在市政廳修了幾天路,否則農場的收獲還得用馬馱出來。
“我不想要這個。”
張旭拿起父親的鋼筆,筆尖懸在圖上遲遲未落。
“你大哥在公司干的不錯,格奧爾格,你弟弟的分紅多給十個點。”
阿爾弗雷德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張旭拒絕自己當老板,他本來想給張旭弄個作坊,這樣,家里的航運公司由格奧爾格繼承,張旭擁有航運公司的股份分紅,哪怕是作坊虧了,也至少衣食無憂。
“父親,漢堡有很多造船廠,你不覺得我們還缺一個造船廠嗎?”
張旭放下刀叉,右手摩挲著手表。
隨著能量慢慢恢復,受損的那個‘掛’,里面出現一個模糊的造船廠,只是他現在不知道被破壞的‘掛’出現的造船廠是不是和戰艦世界一樣,可以研發戰艦,如果可以研發戰艦,那自己擁有一個造船廠可就太完美了。
“造船廠?”
阿爾弗雷德放下刀叉,眉頭微皺,開始沉思起來。
“威廉,我們的航運公司現在市值雖然有2億馬克左右,但這是戰爭時期,如果我們的商船在戰爭中損失太多,會不斷貶值的;而且,現在公司沒那么多現金可以收購造船廠。”
“一個中型的民用造船廠,現在的價格是800萬馬克到1000萬馬克,如果是大型造船廠,恐怕我們航運公司賣了都買不起;當然,我說的僅僅是造船廠的設備及土地,這還不包括技術專利。”
阿爾弗雷德搖搖頭,他覺得張旭的胃口太大了,把他的仁慈當成了理所應當。
“父親,中型造船廠就可以;但是要有一個好的船塢,可以擴大最好;至于技術,我當然不買;如果可以的話,我就要一個造船長,我放棄航運公司的股份。”
張旭看著父親的眼睛,非常肯定自己的想法。
“好吧!我考慮考慮,我的孩子。”
母親這個時候也放下了刀叉,帶著祈求的眼神看著阿爾弗雷德;或許是母親的目光讓父親心軟了,阿爾弗雷德點點頭,重新拿起刀叉。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先買下來;戰爭現在剛開始,馬克的購買力還足夠堅挺;而且現在政府開始控制鋼鐵配給,很多造船廠因為沒有鋼鐵,他們或許已經在破產的邊緣,這個時候,是個壓價的好時候。”
張旭猶豫了一下,緊接著說道。
“我親愛的弟弟,你放心吧!我和父親會在適當的時候出手的,但是到時候或許需要你犧牲一下。”
格奧爾格帶著笑意,似乎心里已經有了想法。
晚飯后的空氣里還飄著烤香腸的油脂香,混著父親雪茄的辛辣味,在客廳里織成一張黏稠的網。
漢堡的天空,暮色像浸透了煤煙的絨布,緩緩覆蓋住漢堡的屋頂。
女傭正收拾餐盤,父親往煙斗里塞著煙絲,火星在昏暗里亮起一點紅。
母親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托盤上的咖啡杯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阿爾弗雷德,孩子大了,該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把一杯黑咖啡放在張旭面前,杯底的糖渣結成細小的晶體。
或許張旭不常回家的原因,父親和哥哥推掉了晚飯后的酒會邀請,一家人圍繞著戰爭、公司和未來談到了夜深,然后在母親的嘟囔聲中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