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9點，啟明律所。

蘇青禾一反常態，穿了一身淺灰色女士西裝，白色的絲綢襯衫勾勒出恰到好處的起伏，將她那驚人的腰臀比例襯托得淋漓盡致，只是臉上帶著幾分不自然的紅暈和一絲做賊心虛的緊張。

她此刻手里正捏著幾張紙，那是閨蜜林菲連夜P出來的房租收據，昨天深夜給她的時候才想起公寓里沒打印機，只能起早趕在老板前把收據打印出來。

這時張偉踩著點走進律所，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蘇青禾，隨口問道：“怎么了？一臉做賊心虛的表情。”

“沒……沒有！”蘇青禾連忙從椅子上起身，將手里的紙遞了過去。

“老板，這是……這是幾個月的房租收據。”

張偉接過那幾張收據，只掃了一眼，便隨手放在了桌上，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沒說什么，這讓蘇青禾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比在法庭上被法官盤問還緊張。

“哦，對了。”張偉拉開椅子坐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琢磨著，咱們律所現在名氣也打出去了，案子會越來越多。你一個人又是助理又是司機還是保潔的，太辛苦了。是不是該考慮擴張一下，至少請個前臺和財務？”

蘇青禾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老板這是什么意思？是嫌棄她干的不好？是在點她什么？還是說在夸我？

她連忙擺手：“不…不用了老板！我不辛苦！現在業務也不算多，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張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蘇青禾心虛地低下了頭。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起身，拿起了桌上的公文包。

“走吧，開車，去市檢察院。拿好昨天讓你打印的東西！”

“啊？哦，好！”

蘇青禾如蒙大赦，趕緊拿起GL8的車鑰匙和文件，跟著張偉出了門。

黑色的別克GL8平穩地駛向晉陽檢察院。

車內，蘇青禾已經調整好情緒，一邊開車一邊匯報：“老板，控告狀和相關證據我都整理好了，徐陽同學的傷情鑒定報告和口述筆錄是主要證據。我們這次，是直接控告‘啟航未來’和校長楊信涉嫌非法拘禁罪和故意傷害罪。”

張偉靠在寬大的后座上閉目養神，聞言“嗯”了一聲。

蘇青禾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老板，我們手里那份……那份主要證據，真的不交嗎？”

“子彈，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候。”張偉的聲音很平淡。

“現在，還不到掀桌子的時候。”

蘇青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專心開車。

很快來到莊嚴肅穆的大樓前，兩人停好車。

進入大樓后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后，兩人交了材料正在等待叫號，休息區內蘇青禾按照慣例保管著張偉的手機。

突然，“叮”的一聲輕響，一條短信彈了出來。

蘇青禾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只一眼，她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拿著手機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連忙起身，快步走到張偉身邊，將手機遞了過去：“老……老板……”

張偉接過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行字：

【楊校長的水，不是你能趟的，淹死過不止一個律師。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好自為之。】

一個陌生的號碼，一條赤裸裸的威脅。

張偉面無表情地看完，把手機交給她保管。

他抬眼看著花容失色的蘇青禾，淡淡道：“怕了？”

蘇青禾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了搖頭。

“怕，但……但是一想到那個叫李浩的男孩，還有徐陽，我就覺得，我們不能退。”她的聲音異常堅定。

這時，廣播里傳來了叫號聲。“公訴科，張偉律師，蘇青禾助理，請到302室。”

兩人進入了302的接待室進行等待。

沒過多久，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筆挺檢察官制服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一頭利落的短發，五官精致，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胸前那枚檢徽在燈光下熠著冷光，仿佛和她的氣質融為一體。

“我是公訴科，姜若楠。”她拉開椅子坐下，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沒有半點溫度，“你們的控告材料，我看了。”

她將那份控告狀推到桌子中央，姜若楠的語速不快，分析著案件：

“徐陽的傷情鑒定，輕微傷。主要證據只有受害人的單方陳述，而且受害人目前精神狀態不穩定，其證言的有效性存疑。”

“根據現有證據，構不成非法拘禁和故意傷害的刑事立案標準。我建議，你們去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賠償和道歉。”

這番話這個結果，在蘇青禾的預料之中，卻依舊讓她無法接受。

“姜檢！根據最高法的相關司法解釋，以‘戒網癮’等名義，非法剝奪或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行為，完全符合非法拘禁罪的構成要件！而且徐陽身上的傷痕累累，這難道不是故意傷害的直接證據嗎？”

姜若楠抬起眼，那雙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正視蘇青禾，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和不易察覺的銳利。

“小姑娘，法學院的理論很美好，但現實是講證據的。”她的聲音依舊平淡，但話里的刺卻扎得人生疼。

“你說他傷痕累累，但鑒定報告就是輕微傷。你說他被限制自由，可他父母是簽了同意書把他送進去的。你們律師為了勝訴，為了拿到高額的代理費，什么故事編不出來？”

“你！”

這幾句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蘇青…禾的頭上。

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不是羞愧，是憤怒和委屈。她引以為傲的專業知識，在對方面前，竟被貶低為“編故事”。

姜若楠的語氣稍緩，似乎也覺得自己話說重了，但立場依舊堅定：“我欣賞你的專業，但程序就是程序。沒有更直接的證據，我們不能輕易啟動公訴。”

張偉全程靠在椅子上，像個局外人一樣，一言不發。

直到蘇青禾被懟得啞口無言，眼圈泛紅，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他才伸出兩根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叩，叩。”

清脆的兩聲，瞬間將房間里劍拔弩張的氣氛打破。

姜若楠的目光轉向他。

張偉懶洋洋地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姜檢，我尊重你的專業判斷。”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一雙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睛，此刻卻銳利如刀，直視著姜若楠。

“但如果，我有證據證明，市教育口的賀東來，是這家學校的保護扇呢？”

姜若楠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不由的收縮了下。

她盯著張偉眼睛，聲音陡然變得嚴厲：“張律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知道誣告陷害公職人員，是什么后果嗎？罪加一等！”

張偉迎著她的目光，心中默念。

【洞察之眼，啟動！】

一瞬間，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姜若楠眼神深處，那抹一閃而過的、被極力壓制的厭惡和……無奈。

有戲！

張偉心中了然，這位冰山女檢，并非和那幫人同流合污之輩。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直接站起身，理了理衣領。

“姜檢，我給你一周時間。”

“一周后，如果你還不立案，我會用我的方式，讓所有人都看見真相。”

說完，他拉起還愣在原地的蘇青禾，轉身就走。

“等等！”蘇青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著離開了接待室。

門在身后關上。

姜若楠僵在座位上，看著張偉離去的背影，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憤怒、震驚、掙扎……種種情緒在她眼中交替閃過。

良久，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王老師……是我，若楠。”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若楠啊，怎么了？聽聲音不太對。”

“老師，”姜若楠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很麻煩的律師，一個不擇手段的狂徒。”

她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動搖。

“但是他……可能是我唯一能將賀東來那顆毒瘤繩之以法的機會。”

......

掛斷電話，姜若楠沒有立刻做出決定。

她走到檔案室，利用自己的權限，秘密調閱了過去三年，所有涉及到啟航未來的報警記錄和民事糾紛卷宗。

結果不出所料，十幾起報案，全都不了了之。幾起民事訴訟，也都在開庭前被原告方以匪夷所思的理由撤訴。

每一份卷宗的最后，幾乎都能看到一個名字的批示——賀東來。

回到辦公室，姜若楠將張偉留下的那份控告狀，和自己剛剛整理出的筆記放在辦公桌上。一份是官方待處理文件，一份是她私人的調查記錄。

她盯著那兩份文件，猶豫了片刻。

最終，她伸出手，將那份薄薄的、證據不足的控告狀，輕輕地、堅定地，放在了自己那份厚厚的、記錄著賀東來累累罪行的秘密筆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