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跪在林中,掌心刀傷未愈,血順著指縫滴入枯葉。那頭獨眼狼已倒下,皮毛裂口滲出的黑血凝成殘符,與巖壁刻痕同源。他盯著符文,喉間腥氣未散,左臂黑印再度灼燙,裂縫邊緣紅光游走,如活物蠕動。
他抬手,將血抹在“暗燼”刀脊。金絲微顫,隨即亮起,沿著刀身游走一圈,在刀柄處凝聚出一個殘字——“閣”。血未干,第二道殘痕浮現,只一瞬,便消散如煙,唯留“子”字輪廓。
他閉眼,黑印反向追溯,靈流如針,刺入識海。方位鎖定:藏書閣禁閱區,西北角,三層。
他起身,剝下狼皮裹在肩背。殘魄氣息彌漫,恰好遮掩自身靈韻。夜風掠過,他貼地而行,繞至藏書閣下風處。三重靈陣的氣息撲面而來,影照陣如網,聲引陣如絲,心悸陣如錘,層層疊壓。
他屏息,左手按住黑印,將逸散靈力盡數吞回。影照陣無影可捕。他每行十步,刀尖輕點地面,引導聲引陣波動偏移軌跡。心悸陣感應魂體震蕩,他撕開掌心舊傷,痛意沖腦,識海清明,黑印躁動被壓下剎那,陣法判定“魂穩”,未觸發警報。
陣眼石嵌于墻基,表面刻有半枚“玄”字紋。他掃過一眼,皮膚忽有刺癢,似與黑印共鳴。他未停,翻墻而入,落地無聲。
藏書閣內漆黑,無燈無燭。書架林立,典籍無名,僅以符文編號。他貼墻緩行,黑印微熱,感知靈流走向。某排書架散發微弱共鳴,他靠近,刀尖輕挑書脊,試探性觸碰。
一本無名殘卷滑出。
他單手接住,翻開。紙頁焦黃,字跡殘缺。第一行可見:“……黑印者,玄冥子所鑄,奪魄洗怨,通幽問命……”
他呼吸一滯。
第二行:“殘者得之,若無命格相引,則三日噬主,魂潰而亡。”
他手指收緊,紙頁邊緣碎裂。第三行:“魄源非邪,其本為鎖。然執印者若無節制,反成獄中囚。”
他眼底血絲蔓延,黑印驟然發燙,皮膚下暗紋如蛇游走,自左臂攀至鎖骨。他咬牙,未松手。
殘卷翻至末頁,僅存兩行:“……玄冥子隕后,印散九域,唯命格紋可鎮心淵……若見黑氣逆經,速尋‘血啟隱盟陣’,否則七日必瘋。”
他盯著“命格紋”三字,瞳孔收縮。
殘卷夾層有異。他用刀尖挑開,半頁焚毀文書滑落,邊緣焦黑,殘留八字:“命格紋可鎮印心。”
他將殘頁收進懷中,目光掃向書架深處。黑印仍在發熱,指向更內側。他繼續前行,刀尖探路,逐一觸碰書脊。
一本厚冊共鳴最強。
他取下,翻開。封面無字,內頁首行刻有“獄淵紀略”四字。下一瞬,黑印劇震,裂縫擴張,紅光透皮而出。他膝蓋一軟,單膝跪地,刀柄抵住地面支撐身體。
文字殘缺,但可辨片段:“……玄冥子囚于倒懸古城,以身為鎖,鎮裂淵萬年……其魂分裂,化七印,散于九域……黑印為七之一,主‘溯魂’與‘噬魄’……”
他呼吸加重。
“……持印者若連續奪魄超三日,印心泛紅,識海將現‘獄主低語’,終被同化……”
他猛然合上書冊。
低語又起,不是來自識海,而是從書頁縫隙中滲出,如千人齊誦,壓向耳膜。他甩頭,刀鋒劃過掌心,痛意刺入神經,低語退去。
他盯著書冊封底。一道極細的刻痕,形如斷裂的“禁”字,下半殘缺,筆鋒凌厲。他認得這字體——與巖穴洞壁所刻,一模一樣。
他將書冊放回原位,取出“暗燼”,以指尖血再次激活刀脊金絲。金絲游走,刀柄處“閣”字重現,但這一次,字跡更清晰,邊緣延伸出一道斜鉤,似與“子”字相連。
他收刀入鞘,轉身欲離。
腳步剛動,黑印突震。不是躁動,而是預警。他停步,貼墻而立,屏息。
三道紅點在遠處移動,呈品字形,是巡防弟子的魂燈。他們尚未靠近,但路徑正對藏書閣入口。他不能從原路返回。
他轉向內側樓梯,通往二層。樓梯口設有一道靈鎖,符文未亮,但觸之即警。他蹲下,刀尖輕點鎖芯,黑印微動,吸收鎖內殘靈,符文暗去。
他上樓。
二層書架更密,空氣滯重。他繞至西北角,發現一扇暗門,門縫無光,但黑印發熱。他推門,門未鎖。
室內無書,唯有一座石臺,臺上置一青銅匣。匣面刻有完整“玄”字,與陣眼石上紋路一致。他伸手欲觸。
黑印驟然發冷。
他收手。
匣角有字:“非命格引者,啟則魂滅。”
他后退半步。
門外,魂燈紅點已至一樓入口。腳步聲輕微,但正逐級而上。
他環視室內,無窗,無退路。石臺下方有一空隙,僅容一人蜷身。他俯身鉆入,屏息蜷縮,左手緊壓黑印,防止其散發熱息。
上方,腳步停駐。
門被推開。
一人走入,腳步沉穩,停在青銅匣前。未語,未動。
江隱伏于石臺之下,仰頭,透過縫隙,看見一雙墨色靴尖,靴面無塵,邊緣繡著極細的銀紋,形如鎖鏈。
那人緩緩抬手,掌心對準青銅匣。
匣蓋無聲開啟。
江隱屏息,黑印在皮下微微跳動,如心跳。他不敢動,不敢呼吸。
那人取出一物,非書非卷,而是一片骨片,通體漆黑,表面浮現金紋。他將骨片翻轉,江隱看清上面刻著一個字——“冥”。
那人低語,聲音沙啞:“你來得比預計快。”
江隱瞳孔驟縮。
那人未回頭,卻似知他所在:“黑印在響,它認得你。”
江隱右手緩緩移向刀柄。
那人輕笑:“別動。你若出刀,此室自毀,你我皆成灰。”
他轉身,靴尖轉向石臺下方。
“我知道你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