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入灰，無聲滲下。江隱伏在柴垛后，指節扣進泥縫，鼻腔里腥氣未散，每一次呼吸都像撕開舊傷。他閉眼，舌尖抵住上顎，痛意刺入腦海，識海震蕩稍緩。左臂繃緊，黑印邊緣金紋微動，被粗布死死纏住，只露一線暗光。

巷口魂燈掃過，紅光掠地。

他睜眼，金光自瞳孔一閃即沒。三步外，陳礫蜷在柴堆陰影里，右手三枚銅錢壓成三角，尖角指向西邊斷墻。江隱點頭，以指劃地，三道短痕回應。撤離路線已定。

他抬手，將左臂緞帶徹底撕下，塞入懷中。黑印暴露一瞬，金紋如活物般蠕動，隨即被他以血涂抹封住。血未干，已凝成暗痂。

巷外腳步逼近，七步，五步。

江隱翻身貼墻，陳礫撐地欲起，左腿一軟，膝蓋砸地。江隱箭步上前，半拖半抱將其拽至斷墻缺口。身后魂燈紅光驟亮，照出三人執事身影，手持鎖靈杖，呈品字形壓來。

“禁地擅闖者，束手就擒！”

陣勢落定，靈流封鎖四起。江隱后背抵墻，短刀“暗燼”橫于胸前。陳礫靠在他側后，喘息粗重，左眼黑霧翻涌，蠱蟲躁動。

第一道靈壓襲來，江隱左臂黑印猛然一震。金光破皮而出，順經脈直沖刀鋒。他反手劃臂，血線噴出，刀刃裹血橫斬。血霧撞上陣角，黑印暴吸，靈流逆卷，陣眼嗡鳴，裂開一道縫隙。

執事驚退半步。

江隱不追，轉身將陳礫推向缺口：“走！”

陳礫踉蹌躍出，江隱正欲跟進，識海忽如刀割。眼前血絲浮現，幻出執事跪地、錦衣修士搖扇的畫面。他晃頭驅散，卻誤判陣眼位置。第二波靈壓壓至，肩胛骨如遭重錘，整個人被震回墻角。

三名執事合圍，鎖靈杖交疊，靈流凝成網狀，壓向頭頂。

江隱咬牙，左臂黑印逆轉運轉。剛吞噬的靈流被強行抽出，化作血色沖擊波自掌心爆發。轟然巨響中，石墻崩裂，執事三人齊齊后退，陣法潰散。

金光炸開的剎那，他看見高墻上一道人影靜立。

內門弟子謝云舟，手持玉符，目光死死盯住他左臂——金紋正從裂開的布條中溢出，殘“溯”字若隱若現。

江隱無暇顧及，拽起陳礫沖出斷墻。身后怒喝聲起，執事御器追擊。兩人奔出外門巷道，直逼斷淵澗。

澗口風烈，十丈寬，僅一截朽木橫跨。對岸是荒嶺，再無巡查。

“你先過。”江隱將陳礫推至木前。

陳礫搖頭：“你傷重，我拖累你。”

“走！”江隱低喝，聲音沙啞如裂。

陳礫咬牙踏上朽木，一步，兩步，木身吱呀作響。江隱緊隨其后，金光掃視腳下，每一步落點皆避過裂痕。行至中段，陳礫右臂忽被鎖鏈纏住，力道猛拽，整個人向前撲倒。

江隱反手拔刀，一刀斬斷鎖鏈。鏈頭回彈，擊中朽木接縫，整根木梁發出斷裂聲。

“跳！”江隱一把將陳礫拋向對岸。

陳礫摔入草叢，江隱借拋力回踏，刀尖插壁，緩降半丈。落地時左腿一軟，單膝跪地。他抬手撐地，左臂布條崩裂，黑印金紋完全暴露，殘“溯”字在月光下流轉不息。

對岸樹影中，謝云舟取出玉符，指尖凝力，刻下兩字。

“江隱。”

玉符微光一閃，傳訊內門。

江隱抬頭，金光掃過對岸，已不見人影。他低頭看手，掌心血未止，滴落于地。黑印躁動加劇，皮膚下傳來啃噬感，意識邊緣低語再起：“殺……全殺……”

他閉眼，以痛壓念，緩緩站起。

陳礫爬至身邊，聲音發顫：“他們……看見你了？”

江隱不答，只將剩余布條重新纏上左臂，動作緩慢而穩。七枚獸牙在腰間輕響，第四枚“四”字朝外，已沾滿血泥。

“走。”他低聲道。

兩人沿嶺下行，身后斷淵澗風聲呼嘯。江隱每走一步，左臂痛感愈烈，黑印金紋在布下隱隱發燙，殘“溯”字旋轉不休。他察覺不對，停步轉身。

對岸高墻上，三名執事立于魂燈下，正指著他所在方向。其中一人手中玉符亮起微光，似在確認方位。

江隱瞇眼，金光再啟。

他看見謝云舟立于廊下，正將一枚新玉符遞予傳令弟子。那弟子接過，轉身疾行，方向正是內門主殿。

消息已傳。

江隱握緊短刀，指節發白。他低頭看左臂，布條滲出血跡，金紋在血下扭曲，殘“溯”字忽然一顫，竟與陳礫銅錢裂口形態完全重合。

他猛地抬頭。

陳礫正望著他，左眼黑霧未散，右手三枚銅錢緊攥，其中一枚邊緣裂開，刻著“質”字。

“你早就知道。”江隱聲音冷如鐵。

陳礫喉結滾動，未答。

江隱上前一步，刀尖輕抬，指向對方咽喉。

“藥池的事，你是不是還瞞了什么？”

陳礫抬手，摸向左眼眼罩，指尖微抖：“我……只知道命格被抽，但不知道……他們要喚醒什么。”

江隱盯著他，金光掃過其靈臺，卻見黑霧遮蔽，無法窺探。

他收刀，轉身就走。

陳礫踉蹌跟上：“江隱！”

江隱不停步。

“我沒騙你！”陳礫聲音拔高，帶著結巴，“我只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不會救我！”

江隱終于停下。

風從斷淵吹來，卷起他發梢血漬。他緩緩回頭，左臂黑印在布下灼燙，殘“溯”字緩緩閉合，化作一道鎖鏈斷裂的痕跡。

“我救你，是因為你有用。”他聲音低啞，“不是因為同情。”

陳礫低頭，手中銅錢一枚枚落地，發出悶響。

江隱抬手，摸向左耳——那里本該有一枚獸牙，卻空著。他記得，那枚牙屬于一個在藥池外被他斬殺的守衛。當時血濺上臉，他舔了舔嘴角，繼續前行。

現在，他再次抬起舌尖，觸到唇邊血痕。

陳礫忽然抬頭：“謝云舟……是謝無塵的堂弟。”

江隱眼神一凝。

“他若上報，內門必動真傳。你不能再回外門。”

江隱沉默片刻，抬手將最后一枚獸牙別回腰間，“七”字朝外。

“那就別回。”

他邁步前行，腳步沉重卻堅定。黑印在左臂下持續發熱，意識邊緣低語不斷：“殺……殺……”

他不理會，只將刀握得更緊。

前方荒嶺盡頭，晨光微露，照出一條隱秘小徑，通向無人深谷。

江隱踏上小徑，陳礫緊隨其后。

七枚獸牙在腰間輕響，第四枚“四”字朝外，血跡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