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的靴底碾碎石片,符文邊緣在晨光中泛出暗紅。他沒回頭,刀尖拖地,劃出的痕跡在碎石間斷斷續續。身后的隊伍無聲隱入斷崖陰影,只有風掠過巖縫的低響。左臂的黑印突然一抽,嵌在皮肉中的符文猛地發燙,像有鐵釘被釘入骨縫。
他停下,舌尖抵住上顎,咬破。血腥味在口中散開,識海深處那縷低語稍稍退去。他抬手,將左臂暴露在冷風中,黑印如活物般微微起伏,符文邊緣滲出一絲黑血,順著小臂滑落,在掌心積成一點黏稠。
“它在動。”他說。
蕭晚靠在巖壁上,指尖輕觸耳垂。命格紋微光閃爍,像風中殘燭。她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陳礫蹲在岔口,銅錢在掌心滾了兩圈,落地時三枚朝上。他盯著那幾枚銅錢,喉結動了動:“他們來了,三隊,魂燈開路,走主礦道。”
江隱低頭看著掌心的血,黑印震顫得更急。他忽然意識到什么——魂燈的光,不是追蹤他,而是被黑印牽引。那光,是殘魂的引信。
“把燈拿來。”他說。
陳礫從懷中取出三盞魂燈,燈芯幽藍,靈光未熄。江隱伸手接過,指尖劃過燈壁,血痕留下。黑印驟然一縮,隨即張開,一股吸力自掌心傳出。燈芯顫動,藍光轉為暗紅,像被浸入血中。
“成了。”他低聲說。
他將燈分置三處岔口,每盞燈下刻一道微型魂鎖陣,以自身靈息為引,陣紋在石壁上緩緩蔓延,如根須扎入巖層。黑印不斷震顫,每一次波動,都有一絲靈力被抽離,注入燈中。他的臉色逐漸發白,呼吸變沉。
“你在把自己當餌。”蕭晚靠過來,聲音很輕。
“它要的是魂。”江隱盯著燈芯,“那就給它。”
他抬起左臂,黑印如裂開般張開一道縫隙,靈流逆沖而出,直入陣心。石壁上的魂鎖陣驟然亮起,幽光流轉,整條礦道仿佛成了活體祭壇。空氣里浮起一絲腐腥,像是死魂在低鳴。
蕭晚閉眼,命格紋自耳垂蔓延至指尖。她抬手,光絲自指間抽出,織成半透明結界,覆住側洞。結界表面瞬間浮現細密裂紋,如冰面承重,卻未碎。她咬唇,指尖滲血,命格紋忽明忽暗。
“夠了。”江隱伸手按住她手腕。
她沒掙脫,只將另一只手按在他左臂上。命格紋與黑印接觸的剎那,金光一閃,裂紋中掠過一道細小光流。她的臉色緩了些,結界穩定下來。
陳礫已爬上礦道頂部,麻衣下擺沾著碎石。他將淬毒鐵刺懸于松動巖層之下,以銅錢為引,布成連鎖機關。每一步都極慢,舊傷在左腿抽搐,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他沒停,直到最后一枚釘入巖縫。
“好了。”他喘著氣,從高處跳下,腳落地時踉蹌了一下。
江隱看著他,又看向礦道深處。黑印在跳,像在催促。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走向主洞口,立刀而立。左臂黑印完全張開,暴亂靈息如潮涌出,直沖魂燈。三盞燈同時震顫,燈芯爆開,暗紅光焰沖天而起,瞬間與遠處靈流共鳴。
遠處,傳來腳步聲。
不是一隊,是三隊齊進。魂燈在前,靈光直指礦道。為首的執事手持長戟,目光如刀。他抬頭,看見主洞口那道身影,冷笑一聲:“江隱,你逃不掉。”
江隱沒動。他抬起左臂,黑印如巨口張開,靈息徹底釋放。魂燈驟然炸裂,三股被污染的殘魂流沖出,如黑霧般撲向先鋒隊。執事臉色一變,魂燈失控,靈光扭曲,竟反噬持燈者。
一人抱住頭顱,嘶吼出聲。另一人雙眼翻白,手中長劍直指同伴。混亂瞬間爆發。
陳礫抬手,銅錢擲地。機關觸發,礦道頂部鐵刺如雨墜落,數人被釘入石壁。巖層塌陷,退路封死。殘魂流在礦道中回旋,先鋒隊靈臺受噬,陷入幻覺,盲目沖殺。
江隱走入祭壇中央,黑印完全展開,如黑洞吞噬。十二具尸體尚未冷卻,魂魄已被強行抽出,化作流光涌入左臂。靈力如潮,沖刷經脈,殘缺靈根發出脆響,似有裂紋在修復。
他跪地,脊背弓起,喉間溢出低吼。靈根重塑的痛,如萬針穿骨。但黑印仍在吞噬,不肯停。
殘缺靈根終于發出一聲清鳴,靈力如泉涌出。筑基初期,破。
可黑印未止。符文徹底亮起,幽紫血光彌漫,左臂皮膚龜裂,滲出黑血。意識開始模糊,識海深處,低語再起。
“你終于……回來了。”
江隱咬破唇,血腥味壓住躁動。他抬手,將最后一縷殘魂注入預設魂鎖。鎖鏈自陣心射出,繃直如刃,直指洞外——正是謝無塵靈識錨點所在。
洞外,血月高懸。月光如血,灑在礦道入口,將影子拉得極長。
一名垂死的執事趴在地上,喉嚨被鐵刺貫穿,卻仍擠出聲音:“血月不落,屠魔不止……”
江隱站在祭壇中央,左臂黑印泛著幽紫血光,符文如活物蠕動。他抬頭,瞳孔已染血,視線穿透巖壁,仿佛看見洞外那道無形的靈識。
“你聽見了?”他低聲說。
無人回答。
他抬手,暗燼刀握緊。刀身沾血,滑膩難握。他用力,指節發白。
遠處,血月邊緣忽然一顫,像是被什么吞去一角。
江隱的刀尖微微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