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滲入泥土,地面浮現出半幅殘圖,形如巨眼。江隱右爪微顫,金血順著鱗片邊緣滴落,在焦黑的裂紋間凝成細線。那圖紋隨血流動而擴展,邊緣扭曲,仿佛活物呼吸。他未收回手,目光死死盯住前方虛空——圖中所指之處,空氣正緩緩凹陷,如同被無形之口吞噬。
蕭晚靠在陳礫肩上,命格線自耳垂延伸,銀光微閃。她未言,只將左手輕輕搭上江隱右臂。寒意順肌膚蔓延,命格線滲入經脈,識海瞬間繃緊。陳礫咬破指尖,血點落在銅錢上,七枚舊錢騰空而立,圍成殘陣。他低聲道:“不是路,是縫。”
江隱點頭。右爪猛然按地,金血噴涌而出,沿殘圖紋路疾行。黑印在左臂焦痕下翻騰,山川紋發燙,與玉符共鳴。地面裂紋驟然擴大,一道無形界線浮現,命格絲線自虛空中垂落,交錯纏繞,如網捕魂。
三人踏出一步。
腳底無土,無石,亦無底。身體未墜,卻似被抽離。四周命格絲線驟然繃直,每一道都泛起血光,映出殘影——有跪伏者,有斷首者,有焚身者。陳礫的窺心蠱在眼罩下劇烈震顫,他悶哼一聲,左眼滲血,血珠未落,已被絲線吸走。
“別看。”江隱低喝,右爪劃破掌心,金血甩出,在三人周身畫出半圓封印。黑印應聲而動,墨色自左臂溢出,貼地蔓延,與金血交織成陣。陣成剎那,命格絲線退縮三寸。
蕭晚抬手,命格線自耳垂抽出三尺,織成薄網,覆于三人識海之上。銀光流轉,外界回響被隔絕。她聲音極輕:“它們在讀我們。”
陳礫喘息,銅錢收回掌心。他低頭,看見自己影子落在虛空中——無影無形,空蕩一片。他心頭一震,未語。
江隱向前邁步。每一步落下,腳下便浮現出前世記憶碎片。他看見自己身穿青銅鎧甲,手持刻刀,站在巨大牢門前。鎖鏈垂地,發出金屬摩擦聲。牢中黑霧翻滾,一道聲音穿透而出:“你也曾被背叛,為何不放我?”
他未停步。右爪握緊,金血滴落,燒穿幻象。
蕭晚緊隨其后。她的影子在虛空中浮現頭頂懸劍之象。忽然,命格線劇痛,識海炸開一幕畫面——云岫門祖師披發赤足,走入青銅門,主動將命格絲線纏上虛噬者核心。她嘴唇微動,似在低語:“我非被囚,乃自鎮。”
畫面消散。蕭晚咬唇,血順嘴角流下。
陳礫落在最后。他的窺心蠱突然自主離體,自眼罩縫隙鉆出,如黑蟲撲向最近一道命格絲線。蠱蟲咬住絲線,瘋狂吞噬。片刻后,它縮回眼罩內,陳礫瞳孔驟縮,腦海中響起一句低語:“善念已走遠。”
他踉蹌一步,扶住江隱后背。聲音發抖:“那不是我的記憶……可我記得。”
江隱未回頭。他右爪抬起,金血在空中劃出直線,指向回廊盡頭。前方空間扭曲,一座由記憶堆砌的長廊緩緩成形——兩側墻壁皆由人臉拼接, mouths微張,無聲吶喊。地面鋪滿碎鏡,每一塊都映出不同畫面:江隱改寫封印陣、謝無塵吞噬親妹、蕭晚自毀靈根、陳礫被萬箭穿心。
“走過去。”江隱說。
三人踏入回廊。
剎那間,江隱識海炸裂。前世記憶如潮水倒灌——他確為獄卒,守于裂淵最深處。那日虛噬者低語:“你若不松鏈,我也將死。可你若松,天下將亂。你選哪一?”他猶豫三日,終以刻刀割斷一道鎖鏈。那一刻,天地色變,黑霧沖天。
金血自他雙耳流出。他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清醒。右爪猛拍地面,金血成陣,切斷記憶鏈接。
蕭晚識海同時震蕩。她看見自己前世立于祭壇,手中握著半截青玉簪。江隱跪在血泊中,雙眼金黑交織。她聽見自己說:“你不必救我,你該逃。”可畫面戛然而止,再無后續。
她命格線刺入江隱識海,銀光滲入。兩人記憶短暫交匯。江隱看到她眼中的自己——嘴角帶血,神情麻木,與牢中那個松鏈的獄卒,一模一樣。
陳礫的窺心蠱再次震動。他看見初代掌門站在倒懸城頂,手中握著黑印玉牌,將一道金色魂魄封入印記。那魂魄掙扎,低吼:“我不愿做善念容器!”掌門閉眼,將其打入深淵。
蠱蟲縮回,陳礫跪倒在地。銅錢散落,七枚皆顯“死”卦。
江隱猛然抬頭。回廊盡頭,一人立于虛空。
與他面容相同,衣著相似,卻無黑印纏臂。那人右眼泛金,手持一塊黑印玉牌,面帶譏笑:“你來了。”
江隱右爪抬起,金血凝刃,欲撲上前。左臂山川紋突然發燙,黑印自主震顫,竟將他右臂死死鎖住。他動作僵住,無法前行。
“非噬者,非救者,乃鏡。”識海中突現一行上古文字,金光閃爍,隨即隱去。
那人輕笑:“你才是我等千年的容器。你以為你在奪魄變強?不,你只是在喂養我。”
江隱怒吼,強行掙動。黑印灼燒皮肉,左臂焦痕裂開,血順袖口滴落。他右爪撕裂空氣,金血爆射而出。那人未避,任血珠擊中面門,卻在觸及瞬間化為黑霧消散。
“你逃不掉的。”那人聲音低沉,“我們本是一體。”
江隱瞳孔驟縮。右眼金芒一閃,隨即熄滅。他感到識海深處有東西在蘇醒——不是黑印,也不是他自己。
蕭晚命格線驟然繃緊,銀光刺入那人影。線尖觸及瞬間,影子崩解,化作黑霧散去。可霧中余音仍在:“你終將走上我的路。”
陳礫拾起銅錢,重新排布。七枚皆翻為“生”,唯有一枚邊緣崩裂者,仍在微微震顫。他抬頭,看向江隱:“它在變。”
江隱未應。他低頭看左臂,山川紋清晰如刻,卻不再靜止——紋路緩緩流動,似有脈搏。黑印不再完全受控,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蕭晚伸手,命格線輕觸他手腕。銀光與山川紋接觸,發出輕微嗡鳴。她低聲道:“它認你,但也在認它自己。”
江隱抬起右爪。金血自鱗片滲出,滴向地面。血珠未落,被山川紋吸走。左臂焦痕徹底褪去,新生皮膚下,紋路如活水般流轉。
他向前邁步。
回廊盡頭,虛空再度凹陷。一道門影浮現,由無數命格絲線編織而成,中央一點光斑,正是玉符所指坐標。
陳礫拄拐跟上。蕭晚命格線收攏,覆于識海。三人行至門前。
江隱右爪按上門影。金血滲入,絲線劇烈震顫。門緩緩開啟,內里無光,唯有一眼深瞳懸浮,瞳孔中映出九域崩裂之景。
他未退。
右爪再次抬起,金血凝聚成刃,指向瞳中倒影。
那倒影忽然轉動,直視他而來。
江隱右眼金芒再閃。
黑印在左臂猛然一跳,如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