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的利爪按在荒土上,金血順著鱗片邊緣滲入裂縫。那血沒有立刻蒸發,反而在焦黑的地表蔓延出細密紋路,像是某種陣法的殘痕正在蘇醒。他呼吸微滯,左臂黑印焦痕突然發燙,一股力量自內而外撕扯他的神志。
他閉眼,試圖穩住經脈中翻涌的靈流。右臂新生的鱗爪雖強,但黑印在靜息時自主震顫,仿佛有東西在識海深處叩門。
金血從指尖滴落,他在地上劃出一道封印紋。
動作剛成,黑印驟然裂開,一股寒意直沖腦海。幻象突現——青銅巨門矗立眼前,銹跡斑駁,門縫間滲出暗紅光暈。他站在門前,手中握著刻刀,刀尖正劃過門框上的陣紋。那一瞬,他看清了自己的臉。不是現在的江隱,而是另一個人。軍裝殘破,眉骨帶傷,眼神里有種不該有的憐憫。
“你改了陣法。”一個聲音從門內傳來,低笑如風,“你說他們不該被永遠關著。”
江隱猛地抽手,冷汗滑入眼角。幻象消散,他仍跪在地上,利爪深深嵌入荒土。掌心的金血已將封印紋染成暗紅,紋路與黑印山川輪廓重疊,竟隱隱共鳴。
他盯著自己的手,那不是錯覺。前世的記憶,正在黑印的震顫中一點點剝落。
蕭晚靠在斷石旁,察覺到他氣息紊亂。她抬手,命格線自耳垂延伸,銀光微閃。未等她動作,陳礫忽然抽搐了一下,左眼眼罩下的蠱蟲殘骸發出微弱震顫。七枚銅錢從他懷中滾出,無聲排成弧形,指向江隱。
她不再猶豫,命格線纏上江隱左臂,滲入黑印焦痕。
銀光入體的剎那,江隱識海再陷幻象——
他看見自己將刻刀插入陣眼,陣紋崩解,青銅門緩緩開啟。虛噬者的低語在耳邊炸響:“你放走的不是怪物,是真相。”門后黑霧涌出,裹挾著無數殘魂哀嚎。而他站在原地,沒有后退,也沒有阻止。
“我不是……”他咬牙,試圖掙脫,“我不是那個我。”
幻象戛然而止。
他猛然睜眼,冷汗浸透后背。蕭晚正跪在他身側,嘴角溢血,命格紋浮現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強行撕開過。她抬手摸了摸耳垂,指尖微顫。
“我……不記得你說過那句話。”她低聲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江隱沒問哪句話。他知道她看到了什么。那不是他的記憶,而是她的斷層——被命格線牽引出的、不屬于此生的畫面。
陳礫動了動,手指在銅錢上輕輕一撥。卦象未變,仍是“死中求生”。但窺心蠱突然自主震動,蠱絲自眼罩下探出,纏上其中一枚銅錢。銀光一閃,卦象重組——“雙星互噬”。
他喉嚨里擠出沙啞的音節:“雙星……互噬?”
江隱低頭,右爪鱗片上浮現出一道暗紋。那不是血跡,而是文字——“慈悲即原罪”。金血滴落,字跡不滅,反而越發明晰,像是刻進了鱗甲深處。
他想起幻象中那句低語:“你不是救世主,你是共犯。”
掌心傳來劇痛。他握緊利爪,金血順著指縫滴落。每一滴血落地,都讓那四個字更清晰一分。這不是警告,是烙印。黑印將他的罪責,銘刻在新生之軀上。
蕭晚抬手,指尖觸上他右爪鱗片。銀光微閃,命格線輕撫過“慈悲即原罪”四字。那一瞬,她眉頭驟縮,像是被什么刺中。她迅速收回手,命格紋裂痕加深,一縷血絲從耳垂滑下。
“別碰。”江隱低喝。
她沒聽。再次伸手,命格線纏上鱗片,銀光滲入文字。黑印焦痕隨之震顫,像是在抗拒。但片刻后,那四個字竟微微模糊了一瞬。
“它怕你。”江隱盯著她。
她沒回答,只是看著自己的指尖。銀光褪去后,她皮膚上留下一道極淡的痕跡,形狀與江隱手腕內側的舊傷疤完全一致。
陳礫忽然抬頭:“你們……以前見過?”
江隱沒答。他抬起左手,卷起袖口。在腕骨內側,一道陳年傷疤橫貫皮膚。他一直以為是穿越時留下的烙印。可現在,那傷疤邊緣浮現出極淡的紋路,與蕭晚命格線如出一轍。
“不是見過。”他聲音沙啞,“是……本該認得。”
陳礫盯著銅錢卦象,指尖在“雙星互噬”上劃過。他喘了口氣,艱難開口:“光墟城……可能是初代救世主建造的避難所。”
江隱抬頭。
“黑印感知地脈,你能看到山川走勢。”陳礫繼續說,“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偏偏是北境?為什么裂淵的脈動,和你黑印的節奏一致?”
江隱沉默。他當然想過。每一次黑印震顫,都像在回應某種更深層的召喚。
“初代救世主不是被同伴背叛了嗎?”陳礫聲音微弱,“如果他留下了避難所,那地方,不該只是藏身之處。可能是……重啟的鑰匙。”
江隱低頭,右爪金血再次滴落。血滲入荒土,地面短暫浮現出半幅殘缺地圖——倒懸的城墻輪廓,中央是一座心臟狀的肉瘤。地圖一閃即逝,但那形狀,他認得。
幻象中的青銅門,就嵌在那座城里。
蕭晚扶著斷石站起,命格線纏回耳垂。她看著江隱,聲音很輕:“你要去確認,是不是?”
江隱沒看她。他盯著自己右爪,鱗片上的“慈悲即原罪”四字仍在。他握拳,利爪刺入掌心,金血滴落。
“我要去確認,當年那個‘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陳礫靠在石邊,銅錢重新收攏。他閉眼,低聲道:“那就走。但記住……雙星互噬,不是誰吞掉誰。是彼此都活不下去。”
江隱邁步,利爪拖地,劃出深痕。
荒原盡頭,黑霧未散。但這一次,霧中沒有妖物成型。只有地面裂縫間滲出的暗紅靈流,與黑霧交織,形成扭曲的紋路。那些紋路,竟與他黑印上的山川走勢隱隱對應。
他停下,右爪按地。金血滲入裂縫,瞬間,整片荒原的地脈紋路在腳下浮現,如一張巨大的陣圖。陣眼,直指北境深處。
蕭晚走到他身邊,沒說話,只是將手搭上他左臂。命格線再次滲入黑印焦痕。這一次,黑印沒有排斥,反而微微震顫,像是在回應某種古老的契約。
江隱閉眼,感受那股力量在經脈中流轉。黑印的震顫越來越強,識海深處,又有碎片在浮現——
他看見自己站在倒懸古城頂端,手中握著斷裂的青玉簪。下方,血泊中跪著一個人,瞳孔金黑交織,正是他自己。而蕭晚站在城門內,手中捧著一顆跳動的心臟,輕聲說:“這一次,換我來封印。”
幻象破碎。
他猛然睜眼,右爪猛然收緊。金血滴落,地面再次浮現出半幅地圖,比先前更清晰。倒懸城墻的輪廓中,一道裂縫貫穿中央,像是被什么強行劈開。
蕭晚低頭,看著那地圖。她抬起手,指尖輕觸地面。銀光閃過,地圖邊緣浮現出一行小字——
“門開之日,即終焉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