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相畢竟在考古工地上實習了小半年，對于陡峭的斜坡可以算是如履平地。
在一通電話后，時相很順利地幫柯琳找到她的手機。
但對于方青的遺體，哪怕有池硯給予的法寶助陣也毫無線索。
池硯給的占風鐸能根據物品鎖定其主人的大致范圍——帶著那枚玉石，只要出現在方青遺體附近，占風鐸就會發出響聲，反之無論怎么晃動也不會有聲音。
時相和柯琳從來就沒聽過占風鐸發出鈴聲，如此半天過去，兩人靠著摩托車旁喝水順便飽餐。
他們帶的準備還算充足，時相的野營套裝此刻也意外地派上用場。
在閑聊沒幾句后，時相問柯琳：“對現在的你來說，方青對你來說有什么樣的地位？”
“他是一名可靠的兄長。”柯琳回答得毫不猶豫，“也是我兒時的玩伴。
我很感謝他過去愿意陪我玩，讓我兒時的回憶不至于孤孤單單，而他的死……也對我有很深的影響。”
“……”時相似乎沒想到柯琳如此坦然，他吃了兩口面包，才繼續發問：“那，如果他活著的話，你會不會……”
“沒有這種可能性。”柯琳說后，毫不猶豫地斥責時相：時相啊時相，十五年前方青還是個孩子啊！你怎么還能跟一個小孩子吃醋呢？而且人家都去世了，死者為大啊！
“……我還什么都沒說呢。”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腦子里還會有別的問題嗎？”柯琳攤手，“會不會喜歡他？為什么喜歡他？我和他你會選誰……真是的，我還不了解你。”
時相一陣心虛，他的心思被對方說中了，此刻唯有進食……
被面包噎住了，那就喝水。
看著時相宛如人機的舉動，柯琳嘆氣：“人生遇到的人，出場順序很重要，時間地點也很重要……哪怕沒有那場暴雨，哪怕方青沒有死，我還是會搬走，從此和方青杳無音訊，去不同的地方，認識不同的人……分道揚鑣是注定的。”
“我和他不在正確的時間，也不在正確的地點，更不是對彼此來說正確的人。”
時相沉默良久：“……那我呢？”
“我和你的相遇……你覺得是正確的嗎？”時相說，“我和你……會不會也和你和方青一樣？”
“我是喜歡你這幅忐忑不安的樣子啦，但看多了也會膩的……拜托你對我們的感情多點信心好不好？”
柯琳語氣無奈，“好了，哪怕我們不是正確的，我也會讓我們變得正確……何況我們天生一對呢，你沒問池大師關于我們的姻緣嗎？”
“……你什么時候問的？”
“線上問的。”柯琳道，“說！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我沒有。”
“你就是。”
柯琳哼道，但語調重新變得情況，似乎想要打散這凝滯的空氣：“好了，你難得來一次我老家，不如順帶拍張照吧？就像之前在輕軌上拍的那張，怎么樣？”
輕軌那張嗎，時相只記得起柯琳的熊貓妝和背后窗戶的血手印。
雖說柯琳像在征詢，不過她根本沒有給時相選擇的余地，她攬過時相的胳膊，把他拉到山清水秀的風景所在：“就這兒就這兒，風景不錯！”
時相不怎么懂風景，不過他得承認，原生態的自然風光是比城市里的鋼鐵森林更舒心。
時相拿出手機，同時照著柯琳的指示擺好pose，狹窄的屏幕里映出兩人緊靠在一起的身影，背景寬闊的禾田與連綿起伏的群山，蒼翠的樹林映襯著藍天白云，時相手指對準快門，在他按下的一剎那——
柯琳轉頭，溫軟的唇瓣帶著山間暖陽的祝福，輕盈飛快但又結結實實地落在時相的臉頰上。
“咔嚓”一聲，手機定格了時相錯愕的表情和柯琳偷襲得逞后掛在嘴角的狡黠笑容。
“……你做什么？”
時相捂著臉頰，聲音里混雜著驚愕與一絲悸動，幾乎是眨眼之間，他的臉蛋熟成蘋果。
“又不是沒親過，用得著這么大反應嗎？”柯琳斜睨著他，下巴微揚，“給你一點小補償，免得你繼續患得患失……我說，你還想跟我在一個帳篷里睡多久？就算你想，馬上的期末考也不等人啊。”
后半句，柯琳語氣難得正經，時相撇開目光，向前走了幾步，“我姑且也是有努力的。”
“但努力不夠啊，”柯琳跟隨時相的腳步，順著昔年山洪流經的區域，在荒草亂石中跋涉，“答應人家的事就得做到……我可不想一直夢到那座廟宇。”
好一會兒后，沉默的時相突然開口，手指點了點嘴唇：“話說，如果你真的是想補償我的話……至少也該是這里吧？”
“不要。”柯琳拒絕得斬釘截鐵，干脆利落。
“為什么？”
“你有口臭。”
“……”時相徹底被噎住，他一時語塞，隨即惱怒道，“你不也是？”
他們原來可沒有找人的任務，本來也就來回往返一天，自然也沒有帶洗漱用品。
而決定留下來后，考慮到經濟原因，兩人也沒有多買，衣服已經穿了好幾天，柯琳都不在意，時相自然也沒那么嬌氣。
“我姑且是有吃口香糖的。”
柯琳說道。
等到很長時間以后，方青的尸體被找到，兩人報警，守在骸骨的旁邊。
時相望著柯琳手里的占風鐸和玉石，像是想起什么一樣，從自己的登山包里一陣翻找，摸出一只古樸的銀鐲子。
鐲身不算寬厚，線條流暢，表面鏨刻著簡單的回紋，沒有繁復的花樣，通體泛著溫潤內斂的光澤。
“這個送給你。”時相把鐲子遞給柯琳，目光飄忽不定，“嗯……紀念日快樂。”
柯琳眨了眨眼。
“什么紀念日？”
“嗯……交往的周年紀念日。”
“不是還差二十二天嗎？”柯琳怒道，“你也太敷衍了好不好？”
“……就問你要不要吧。”
柯琳冷哼一聲，把手鐲戴上：“眼光勉強還行……這鐲子你上哪兒買的？”
“路邊攤。”時相老實回答，“民國物件，也算是有收藏價值呢。”
“民國東西？”柯琳眼神意外，“保存得那么好？該不會是……”
她瞥了眼一旁的占風鐸和玉石。
“我問過池相師，他說只是普通東西。”
雖說看他當時的表情多少有些意味深長。
“真奇怪啊，”柯琳撫摸銀鐲，有些愛不釋手，“平時的石腦袋不知怎的居然開竅了，還會送我裝飾品……”
想起去年收到的由時相親自制作的剪報合集，柯琳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覺得我專業是新聞系的是出于對新聞的熱愛嗎？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別人送你禮物嗎？”時相下意識回道。
“？”柯琳皺起眉頭，“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
“高二那次，隔壁班的男生送你文具，說是要謝謝你為他出頭，結果被你當場拒絕——你那時候的理由就是‘我喜歡收別人的禮物’，我記得清清楚楚！”
“這么說還賴我咯？”柯琳氣得咬牙切齒，“那男生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我不收他東西不是理所當然嗎？你和他一樣嗎？”
“我高中時候姑且也是送過你禮物的，”時相道，“但也被你給拒絕了好不好。”
“……你有送給我禮物？”柯琳臉上露出一抹茫然，“什么禮物？我怎么沒有印象。”
“你忘了？那天中午你飯卡掉了，我把撿到的飯卡送給了你，但你沒要。”
“……你撿的那張就是我掉的。”柯琳面無表情，“這叫做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