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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怎么一點也不高興?

窗外雪勢漸密,將天地染成一片素白。

聽雪堂內(nèi)的暖爐燒得正旺,嗶剝作響的炭火聲,與屋外呼嘯的寒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就被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與甲胄摩擦聲徹底撕碎。

京城的黎明,向來是被小販的叫賣聲喚醒的。

但今日,天色將亮未亮之際,整座城市卻被一股肅殺之氣籠罩。

數(shù)百名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在首輔顧昭之的親自率領下,如一柄出鞘的利劍,直插戶部尚書李崇的府邸。

“奉圣諭,徹查戶部尚書李崇私刻官印、貪墨舞弊一案!封府!任何人不得出入,違者,格殺勿論!”

顧昭之的聲音清冷如冰,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他身披玄色大氅,立于李府門前,身后是密密麻麻、面無表情的錦衣衛(wèi),那股源自皇權特許的滔天煞氣,讓整條街巷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府門被轟然撞開,睡夢中的李府家仆被驚得魂飛魄散,尖叫聲與哭喊聲此起彼伏。

李崇與李銘父子被從溫暖的被窩里直接拖了出來,衣衫不整,頭發(fā)散亂,狼狽不堪地跪在冰冷的庭院中。

“顧昭之!你……你憑什么?!”李崇畢竟是久歷官場的老狐貍,強自鎮(zhèn)定,色厲內(nèi)荏地嘶吼,“我乃朝廷二品大員,你無憑無據(jù),擅闖大臣府邸,這是謀逆!”

顧昭之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從袖中取出一份明黃的圣旨拓印,以及那枚被巡城司連夜呈上的火漆印拓片,冷冷地擲在李崇面前。

“李尚書,這枚‘李崇鹽引核驗專用’的戶部官印,不知是真是假?又或者,我該問問,三年前西北軍餉案中,憑空消失的那五十萬兩白銀,賬目上蓋的,是不是也是這種‘獨家’印信?”

一句話,如九天驚雷,劈得李崇面無人色,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做得天衣無縫,藏得最深、用以處理那些見不得光賬目的偽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暴露在顧昭之面前!

旁邊的李銘更是如遭雷擊,腦中一片空白。

他終于反應過來,自己送去構(gòu)陷蘇晚的那批“貢緞”,里面竟然藏著如此致命的東西!

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殊不知,從他動了貪念,想用那批“證物”一舉扳倒蘇晚開始,他就親手將絞索套在了自己和父親的脖子上。

“是她!是蘇晚那個賤人陷害我們!”李銘瘋了一般地尖叫起來,“顧昭之,你被她騙了!這一定是她設的局!是她把東西藏進去的!”

顧昭之終于將視線轉(zhuǎn)向他,那眼神里的輕蔑與冰冷,比庭院中的積雪更甚。

“哦?你的意思是,蘇家大小姐不僅能未卜先知,知道你府上藏著一批所謂的‘貢緞殘卷’,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你家,將這枚偽印藏入其中,再精準地預判到你會愚蠢地將它當成罪證送去官府?”

他頓了頓,語氣中的嘲諷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刀刃,“李公子,你是在侮辱本官的智商,還是在炫耀你自己的愚蠢?”

李銘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剩下絕望的喘息。

“搜!”

顧昭之不再理會他們,一聲令下。

錦衣衛(wèi)如狼似虎地涌入府中各個角落,翻箱倒柜,撬開地板,鑿開墻壁。

李府經(jīng)營多年,根基深厚,府中暗格密室不知凡幾。

然而,在以偵緝聞名天下的錦衣衛(wèi)面前,這些伎倆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

不到一個時辰,一名錦衣衛(wèi)千戶快步來報:“首輔大人,在尚書大人書房的密室中,發(fā)現(xiàn)暗賬三十七本,涉及鹽引、漕運、軍需等多個款項,另有……偽造的各地官印一套,共計一十二枚!”

此言一出,李崇眼前一黑,徹底癱軟在地,嘴里喃喃著:“完了……全完了……”

而蘇婉兒,早已被這陣仗嚇得暈死過去,被人像拖死狗一樣扔在一邊。

與此同時,蘇記布莊的后堂,同樣燈火通明。

蘇晚面前鋪著一張巨大的江南輿圖,上面用不同顏色的朱筆,標注出了一個個城鎮(zhèn)的名字。

陳嬤嬤快步從外面走進來,壓低了聲音,難掩興奮地說道:“小姐,成了!顧大人帶著錦衣衛(wèi)把李府給抄了,聽說人贓并獲,連三年前的舊案都翻出來了,李家這次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蘇晚聞言,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眸光依舊凝視著眼前的地圖,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

陳嬤嬤有些不解:“小姐,大仇得報,您怎么一點也不高興?”

蘇晚抬起頭,清麗的臉上掠過一抹冷冽的笑意:“嬤嬤,抄家問罪,那是顧昭之送我的‘利息’。我要的,是連本帶利,將他李家在我蘇家身上撕開的口子,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她纖細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的一個點——湖州。

“李銘放出風聲,要在江南七城低價收絲,高價放綢。他如今自身難保,這個消息必然會引起恐慌。那些與他合作的絲商,為了避免被牽連,必定會不計成本地拋售手中的生絲。”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帶著一種運籌帷幄的強大氣場。

“傳我的話下去,”蘇晚站起身,目光如炬,“第一,讓早就安排在江南各地的管事,動用我們所有的流動資金,以比市價低三成的價格,有多少生絲,就收多少!尤其是那些李銘之前囤積的劣質(zhì)絲,他想用這些砸我的招牌,我就讓他連本錢都收不回來!”

“第二,立刻聯(lián)系京城里所有與蘇記交好的綢緞莊,放出消息:蘇記感念同舟共濟之情,愿以市價八成的價格,向他們提供新到的第一批云錦。前提是,他們必須與所有李家名下的產(chǎn)業(yè),徹底斷絕生意往來。”

“第三,”她頓了頓,他們?nèi)艨蠋е谢镉嫼涂蛻暨^來,工錢翻倍。

“若不肯……”

蘇晚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中的寒意,讓陳嬤嬤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是釜底抽薪!

李家在政治上被顧昭之連根拔起,蘇晚則要在商業(yè)上,將他最后的根基徹底吞噬,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這不僅僅是報復,更是一場精準、狠辣的商業(yè)絞殺!

陳嬤嬤看著眼前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女,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心疼。

從蘇家出事到現(xiàn)在,小姐仿佛一夜之間褪去了所有的青澀,變得沉靜、果決,甚至……冷酷。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經(jīng)過了千百次的計算,精準得令人心驚。

命令一條條地傳達下去,蘇記這個龐大的商業(yè)機器,在蘇晚的指揮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整個京城乃至江南的綢緞市場,因為李家的倒臺和蘇記的雷霆手段,掀起了一場驚天巨浪。

墻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

昔日門庭若市的銘記布莊,一日之間變得門可羅雀。

而蘇記布莊門前,卻是車水馬龍,前來洽談生意的商賈幾乎要踏破了門檻。

一連三日,蘇晚幾乎沒有合眼。

她不僅要處理堆積如山的賬目,分析瞬息萬變的市場行情,還要時刻提防李家殘余勢力的反撲,與各路聞風而來的牛鬼蛇神周旋。

情報的傳遞、資金的調(diào)度、人手的安排……每一項都耗費著巨大的心神。

這一夜,總算將最后一批訂單敲定,窗外已是四更天。

蘇晚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

連日的殫精竭慮,讓她那張原本就略顯蒼白的臉頰,此刻更是看不到一絲血色。

她端起桌上半涼的茶水,想潤一潤干澀的喉嚨。

然而,就在茶杯湊到唇邊的瞬間,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猛地從胸口傳來,尖銳而熟悉,仿佛有一根冰錐狠狠刺入了舊日的傷口。

她手一抖,瓷杯“哐當”一聲摔落在地,碎成數(shù)片。

溫熱的茶水濺濕了她的裙擺,她卻渾然不覺。

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晃,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嗡嗡作響。

那股劇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下意識地用手死死按住心口的位置,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捏得發(fā)白,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舊傷……復發(fā)了。

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更加兇猛。

她強撐著,試圖扶住桌沿站起來,可雙腿卻軟得像棉花,使不上一絲力氣。

整個世界的景象都在旋轉(zhuǎn)、模糊,最后,意識如退潮般迅速遠去。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只來得及聽到陳嬤嬤驚駭欲絕的尖叫聲。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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