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冬。

冷。

很冷。

首都的冬天，風是帶著導航似的，順著衣服縫就鉆了進來。

張昊緊了緊身上那件穿了三年、早已磨薄了領子的羽絨服，試圖在袖口和領口等縫隙處，樹立起此路不通的警示牌，借此擋住想要回家過年的冷風。

距離春節還有半個月，但春運似乎已經開始了。

首都豐臺站，站前廣場。

張昊抬頭看了眼周圍的人群，感覺不比以往大年三十的那天人少。

他拉著七年前大學畢業買的行李箱，背著上學時的書包，再抱著一個大的蛇皮袋，被人群裹挾著就流進了首都豐臺站。

一直等到上了火車，找到自己的座位，把行李放好之后，他才有空間來想自己的事情。

這么早回去，爸媽會不會擔心？

還是不想把失業的事情告訴爸媽，不想讓他們擔心。

誰能想到，前天還在慶祝自己的三十歲生日，今天就收拾行李被辭退了呢。

明明一直是父母口中的驕傲，從農村考上了首都的大學，畢業還成功留在了首都，碼農的工資不錯，后面還當上了小組長，去年還在考慮要不要轉到管理崗······

結果也沒能逃脫狼狽離開的結局。

“呵······”

張昊還是沒忍住嗤笑了一聲，說不清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不恥公司的做法。

他沒想到自己三十歲生日剛過，就會被公司以優化的名義開除。

優化？

呵，說得真他媽好聽。

張昊坐在靠窗位置，視線穿過外面還在不斷涌向火車的人群，抬頭看向遠處隱藏在云霧中的冰冷建筑一角。

只覺得眼前這座吞噬了自己七年光陰的城市，就和現在的天氣一樣，明明只是四季交替的現實規律，卻還是冷的讓人難以接受。

“你好，這是我的位置。”

“噢噢~”

看到有人過來，張昊趕緊起身，讓出這個靠窗位置，然后站到旁邊方便對方放行李。

他喜歡坐靠窗的位置，搶票的時候也選的是靠窗位置，只是出來的車票很可惜不是靠窗的。

應該是太多人搶了吧。

等旁邊的乘客整理好行李坐下之后，張昊跟著坐在旁邊，就感覺到褲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掏出來一看，是條銀行短信。

【平安銀行】您賬戶5938于01月15日09:37收到跨行轉賬人民幣224，000.00元，余額749，746.56元。

收到被辭退的N+1補償，還是讓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最起碼，這七年的牛馬，還是有所收獲的。

在這一點上，張昊還是有些驕傲的。

他這七年在首都，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加班熬夜完全是常態，省吃儉用是必須的。

攢下的這五十萬，再加上補償金，才是他能接受被優化現實的底氣。

也是他現在坐在回家火車上的原因。

張昊的想法是，趁這個機會好好過個年，休息一段時間。

然后過完年了，就不來首都了。

他打算去老家最近的長安市重新找工作，雖然工資肯定會降低一些，但離家近。

他都三十歲了，爸媽也快六十了，身體肉眼可見的開始不好，必須要考慮養老這些事情了。

長安離老家，不到三百公里的車程，開車三個小時左右，高鐵一個小時出頭，還是很方便的。

之前，也一直和爸媽說三十歲之后就考慮相親結婚。

要是運氣好，工作順利，還能找到一個好女孩結婚······

就在張昊忘記外面冬天的寒冷開始想象春天到來之后的生活時，旁邊坐在窗戶位置的女生再次開口了，“不好意思，我想上個廁所，麻煩讓一下，可以嗎？”

“噢，好！”

張昊這才注意到對方把行李箱就放在自己腿前，起身就站到了過道上，讓出了位置。

他也沒有著急坐回去，因為懶得一會再起來讓路。

沒過幾分鐘，女生回來坐好，行李箱再次擠在腿前。

張昊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他坐在自己位置上，很快就想到了給爸媽解釋自己提前回家的理由。

就說，請了年假回來，專門相親的。

從畢業第二年開始，家里人就開始有介紹相親的，到了二十五歲之后，就是直接開始催了。

當時，張昊覺得沒錢談什么結婚，就給爸媽說三十歲之后再考慮。

因為按照他的攢錢進度，三十歲應該就能攢下五十萬。

在他的計劃中，十幾萬的彩禮，十幾萬的房子首付，然后幾萬的車，幾萬的裝修。

一切都很完美。

就是沒想到，會在三十歲生日剛過兩天就被公司優化了。

好在，不是三十五歲上有老下有小的情況被優化，那樣想想都難受。

這樣想著，張昊也恢復了平時的樂觀，閉上眼睛準備瞇一會。

昨晚一直在收拾東西，今天早上又起的太早，還是有點困的。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女生一直在偷偷看他。

剛剛上廁所的時候，才發現這個人好高，而且長得濃眉大眼很周正，又這么白。

穿著打扮雖然很是樸素，一身黑沒有其他顏色。

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很帥的，而且是真傳統的帥，就很像網上最近很火的老式男朋友。

應該也是大學生吧？

祝慧妍在發現張昊閉上眼睛之后，大著膽子歪頭上去認真看了一眼。

湊近看，五官就更好看了。

而且，他眼睫毛好長啊！

但她也不敢主動搭訕，只能縮回腦袋就開始抱著手機和閨蜜分享自己的幸運。

······

車廂里的聲音其實并不少，

但張昊就是睡得還不錯，可能是之前上班的時候一直加班熬夜休息不夠吧。

等感覺到口水流下的時候，一睜眼就已經快到目的地了。

“各位旅客請注意，前方停車站是侯馬西站，請下車的旅客提前整理好行李物品，在列車前進方向右側/左側車門等候下車······”

下一站，就是目的地了。

等侯馬西的乘客下車之后，動車再次啟動，張昊也起身到衛生間門口簡單洗了把臉。

清醒之后，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爸？！”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一個低沉平緩喉音有點重的聲音，“到了？”

“快到了，現在到侯馬西了。”

“還是坐公交車回來？”

“嗯，車站有那個去縣城的，我可以半路下來。”

“好，東西都帶好，別拉東西了。”

“嗯，知道。”

沒等張昊繼續想說點什么，電話就已經被掛斷了。

他笑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老爸現在是掛斷電話就開始準備開車來接自己了。

哦，不是開車。

應該是騎三輪車，帶著老媽一起到鎮上。

來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