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表情從驚訝，慢慢變成了震驚，最后又變成了深深的疑惑。

這怎么可能？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短短幾天之內，從哪里搞來了三十萬？

他看著院子里那些嶄新的玩具和成箱的零食，心里那個不好的猜測又冒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不會是走了什么歪路吧？

“陳院長，我能問一下，您這筆錢……是從哪來的嗎？”

王建軍的語氣變得有些警惕。

陳明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笑了笑，把之前跟李建國簽的那份版權轉讓合同的復印件，也拿了出來。

“王主任，您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王建軍接過合同，當他看到“遠方之光影業”、“導演李建國”、“歌曲《魯冰花》”、“版權費三十萬”這些字眼時，他的眼睛再次瞪大了。

李建國？

那個拍了好幾部獲獎電影的大導演？

他怎么會跟這么一個小小的孤兒院扯上關系？

王建軍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他抬頭，用一種全新的目光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發現自己好像從一開始就小看他了。

“原來是這樣。”

王建軍放下合同，心里的疑惑總算是解開了。

既然錢的來路是正當的，那他就放心了。

不過……

他看了一眼這破舊的院子，和那幾棟看起來就很舊的老房子，臉上的表情又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陳院長，你能還清貸款確實是件大好事，也說明你很有能力。”

王建軍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話鋒一轉。

“但是，我今天來除了貸款的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

“更重要的事情？”

陳明的心又提了起來。

“對。”

王建軍點了點頭，表情嚴肅。

“上面最近剛剛出臺了一項新政策，要對全國所有的私營福利機構，進行一次全面的資質審查。”

“資質審查？”

“沒錯。”

王建軍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遞給陳明。

“這次的審查標準非常嚴格。包括消防安全，人均居住面積，衛生條件，以及功能區的劃分，比如必須要有獨立的活動室、圖書室、心理咨詢室等等，都有明確的硬性規定。”

陳明接過文件快速地瀏覽著，他越看心就越沉。

文件上的那些條款，一條比一條苛刻。

什么消防通道必須保持暢通，必須配備足量的滅火器。

什么宿舍人均居住面積不得低于五平方米。

什么食堂必須有獨立的消毒間和備餐間。

還有什么必須配備專業的心理輔導老師……

這些標準別說他這個破舊的孤兒院了，就是大部分的重點高中都未必能達到。

“王主任，那……如果我們達不到這些標準，會怎么樣？”

陳明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

“所有不合格的私營孤兒院，”王建軍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都將被取消運營資質，由政府統一接管。”

取消運營資質！

這六個字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陳明的心上。

他感覺自己眼前都有些發黑。

搞了半天，他還清債務只是解決了第一個危機。

而一個更大更麻煩的危機，已經悄然而至。

“那……這次審查，大概是什么時候開始？”

陳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

“政策正式實施，是半年之后。”

王建軍回答道。

“不過按照慣例，我們縣里肯定會提前行動摸底排查。我估計最多三四個月，第一批審查組就會下來。”

三四個月！

時間太緊了！

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這個破舊的孤兒院，改造成符合文件上那些嚴苛標準的樣子，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需要的可不僅僅是錢，更需要專業的設計，靠譜的施工隊，還有各種繁瑣的審批手續。

陳明感覺自己的頭都大了，王建軍看著他那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嘆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

“陳院長，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確實是太難了。”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以你們孤兒院現在這個硬件條件，想通過審查，希望非常渺茫。”

他拍了拍陳明的肩膀，說道：“所以我今天來，也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另一個方案。”

“我剛才也看到了，你給孩子們買了很多新東西，你是個真心對孩子們好的好院長，但我們也要為孩子們的安全和未來著想。”

“現在正好是暑假，縣里的公立福利院那邊我已經聯系好了，隨時可以接收這些孩子。那邊的條件比你這里要好上百倍，有專業的老師，有寬敞的宿舍，還有各種活動設施。”

“如果你愿意，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辦理交接手續。這樣也不耽誤孩子們下學期開學，對他們的影響是最小的。”

王建軍的話說得很誠懇，也很有道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無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但陳明怎么可能答應？

把孩子們送走？那他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又有什么意義？

這里是孩子們的家！

只要他還在一天，這個家就絕對不能散！

“王主任，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陳明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但是，我不會放棄的。”

“我向您保證，在審查組下來之前，我一定會把孤兒院改造成符合標準的樣子！”

王建軍看著他那倔強的眼神，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年輕人，有志氣是好事，但現實不是光靠志氣就能改變的。”

“這需要一大筆錢，一大筆你可能根本無法想象的錢。”

“我知道。”

陳明點了點頭。

“但我還是想試試。”

王建軍看著他，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好吧，既然你堅持，那我也不再多勸了。”

他把自己的名片遞給陳明。

“這是我的電話，你如果什么時候改變主意了，或者需要什么政策上的咨詢，可以隨時打給我。”

“謝謝您，王主任。”

送走了王建軍，陳明心情沉重地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