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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臨江廢棄污水處理廠,如同一個巨大的、生銹的金屬巨獸,匍匐在城市邊緣的陰影里。空氣中彌漫著鐵銹、淤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臭氧混合著腐敗有機物的刺鼻氣味。警方的封鎖線在遠處閃爍著紅藍光芒,但王明、林默和張婷三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這片被遺忘的工業廢墟腹地。

越靠近李哲坐標指向的排水口區域,那種異常的“水流聲”就越發清晰。那不是真正的水流,而是無數細碎聲音的疊加——低沉的嗡鳴(像超負荷的服務器)、尖銳的電流嘶嘶聲、還有…無數模糊的、充滿恐懼和痛苦的囈語,如同地獄收音機調頻不準的雜音。這聲音鉆進耳膜,直刺大腦,帶來陣陣眩暈和莫名的恐慌感。

“小心點,”王明壓低聲音,手里的強光手電警惕地掃過布滿苔蘚和銹跡的巨大管道,“這鬼地方磁場亂得很,通訊徹底斷了。”他腰間別著的警用對講機,此刻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沙沙聲。

林默的掌心灼痛感越來越強烈,那結痂下的藍光像一顆不安分的心臟,隨著他們深入而加速搏動。他緊握著橡皮擦,冰涼的觸感是唯一的鎮定劑。在他的意識視野里,眼前的景象疊加了一層詭異的濾鏡:現實中的銹蝕管道上,覆蓋著不斷蠕動、閃爍的虛擬電路紋路;空氣中漂浮著稀薄的、如同灰燼般的像素塵埃;而那無處不在的“水流聲”,在他眼中則是一條條扭曲的、散發著暗淡藍光的數據流,正從四面八方匯聚向某個深不見底的核心。

“就是那里!”張婷突然指向一個巨大的、如同怪獸咽喉般的圓形排水口。那口子直徑足有數米,邊緣是厚重、布滿深綠色銹跡的金屬。此刻,排水口深處并非一片黑暗,而是透出一種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蒼白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脈動,伴隨著一陣陣更加強烈、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心跳”聲——咚…咚…咚…沉重得連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顫。

李哲意識碎片中看到的“金屬心臟”搏動聲!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沒有退路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攀爬下到排水口邊緣。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傾斜向下的管道空間,深不見底。那股混合著數據雜音和腐敗氣息的“風”正從深處涌出,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先下。”王明沉聲道,將繩索固定在堅固的管道支架上。他作為警察,受過專業訓練,身手最為敏捷。

林默點點頭,將橡皮擦遞給張婷:“拿好它,關鍵時候…你知道怎么做。”張婷用力握緊,指關節發白,點了點頭。

王明順著繩索滑下,身影很快被下方涌動的蒼白光芒吞沒。幾秒后,繩索傳來三下有節奏的抖動——安全信號。

林默和張婷緊隨其后。

滑落的過程仿佛穿越了一層粘稠的、充滿精神污染的水膜。那“水流聲”中的囈語變得清晰,充斥著“救命”、“好痛”、“不要看”等破碎的詞匯,甚至有幾次,林默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和張婷的名字在虛空中被恐懼地喊出!他緊守心神,死死盯著張婷手中橡皮擦散發的微弱真實感。

終于,雙腳觸到了堅硬、濕滑的地面。

眼前豁然開朗,卻又無比駭人。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似乎是污水處理廠的核心沉淀池改造或異化而成。空間的中央,懸浮著一顆由無數粗大、扭曲、生銹的金屬管道纏繞、盤結而成的巨大“心臟”!管道如同血管般搏動著,每一次收縮擴張,都伴隨著那沉重的“咚…咚…”聲,震得人胸腔發悶。心臟的表面,覆蓋著一層不斷流動、閃爍的虛擬電路板紋路,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而在這顆搏動的金屬心臟深處,一團由無數張痛苦扭曲的人臉(清晰可見李哲、林默、張婷、王明,以及更多陌生面孔)構成的蒼白光團,正如同腫瘤般吸附在心臟核心位置!光團的核心,一只由純粹數據鏈構成的、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巨大利爪,正深深地插在心臟內部!

利爪的目標,正是李哲意識碎片中看到的那塊東西——一塊懸浮在心臟最核心、大約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而穩定藍色光芒的、形狀不規則的結晶體!這藍光純凈、溫暖,與周圍冰冷的金屬和數據形成鮮明對比,仿佛是這個污穢空間里唯一的生命之火。它正是“現實的錨點”!

此刻,那數據利爪正貪婪地撕扯、吮吸著藍色晶體!每一次撕扯,晶體上的藍光就微弱一分,周圍空間的扭曲感就加重一分!而那些構成蒼白光團的人臉,則發出無聲的、更加劇烈的痛苦哀嚎!林默甚至能看到,一些屬于王明、張婷的模糊記憶碎片(警局值班表的片段、張婷電腦屏幕上扭曲的文字)正被利爪從晶體中強行剝離,融入那蒼白光團,使其體積微微膨脹!

“它在吸收‘存在’!把現實的錨點轉化成它自己的能量!”林默瞬間明白了,一股寒意直沖頭頂。這不僅僅是破壞,這是吞噬!是“實驗者”在直接將現實的根基轉化為它扭曲存在的養分!

“阻止它!”王明怒吼一聲,毫不猶豫地舉槍(這次是真實的配槍)瞄準那數據利爪的連接點——蒼白光團與金屬心臟的交匯處!

砰!砰!砰!

子彈呼嘯而出,精準地打在目標位置!

然而,預想中的破壞并未發生。子彈穿透了蒼白光團,如同打入粘稠的泥沼,速度驟減,然后在接觸到覆蓋心臟的虛擬電路紋路時,竟詭異地分解、汽化,化作一蓬細小的金屬粉塵和微弱的電火花,瞬間被搏動的“心臟”吸收!

“物理攻擊無效!”王明瞳孔驟縮。

“小心!”張婷尖叫。

就在王明開槍的瞬間,那蒼白光團中幾張扭曲的人臉猛地轉向他們!其中一張酷似王明的臉發出無聲的咆哮!緊接著,幾條由高速流動的像素點和冰冷數據流構成的“觸手”,如同毒蛇般從光團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殘影,直撲王明!

王明反應極快,一個戰術翻滾試圖避開。但其中一條觸手仿佛預判了他的動作,詭異地一折,瞬間纏住了他的腳踝!

“呃啊!”王明發出一聲痛哼。那數據觸手并非實體,卻帶著強烈的精神侵蝕和物理層面的能量灼燒!他的警靴瞬間冒出青煙,一股冰冷刺骨的麻痹感和劇烈的頭痛同時襲來!更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的一部分意識正被強行拉扯,視野邊緣開始出現閃爍的、屬于他自己的記憶碎片——是他十年前剛入警時,第一次面對慘烈兇案現場的畫面,深埋心底的恐懼瞬間被引爆!

“王明!”林默目眥欲裂,想沖過去,但另一條觸手已如鞭子般抽向他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張婷動了!她沒有沖向王明,而是猛地將手中那塊橡皮擦高高舉起,用盡全身力氣大喊,聲音在巨大的心跳聲中顯得微弱卻無比堅定:“昨天的夕陽!是橘紅色!像林默衛衣上的顏料!是橘紅色!!!”

這聲呼喊,蘊含著強烈的“現實確認”意志!

嗡——!

橡皮擦上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暖而明亮的橘紅色光芒!這光芒瞬間驅散了周圍濃郁的蒼白和冰冷數據藍光,如同在污濁的泥潭中投入了一顆燃燒的火種!

光芒掃過纏住王明的數據觸手!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冰上,那數據觸手接觸橘紅光芒的部分瞬間汽化、崩解!王明腳踝的灼燒感和麻痹感驟然消失,那股拉扯他意識的吸力也被強行切斷!他狼狽地掙脫出來,劇烈喘息,眼中還殘留著驚懼。

橘紅色的光芒也狠狠撞在那顆搏動的金屬心臟和吸附其上的蒼白光團上!

“滋啦——!!!”

一聲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電子悲鳴響徹整個空間!蒼白光團劇烈地扭曲、沸騰,構成它的人臉發出無聲的尖嘯!那只插入藍色晶體的數據利爪猛地一顫,撕扯的動作被打斷!藍色晶體似乎得到了喘息,光芒微弱卻頑強地穩定了一瞬!

有效!橡皮擦承載的、被強烈確認的真實記憶片段,如同一把現實之刃,刺入了這個虛擬與現實交錯的扭曲領域!

“實驗者”的核心意識——那團蒼白光團徹底暴怒!它放棄了繼續啃食藍色晶體,所有的“人臉”齊刷刷轉向張婷,空洞的眼窩死死“盯”著她手中的橡皮擦!一股遠比之前強大十倍、帶著毀滅意志的精神沖擊波,如同無形的海嘯般向張婷和林默席卷而來!同時,更多的數據觸手從光團中瘋狂涌出,目標直指張婷和她手中的橡皮擦!

“它的目標是橡皮擦!它怕這個!”林默瞬間明白了。這塊童年的錨點,是此刻唯一能傷害到它核心的“現實武器”!

“張婷!護住它!”林默大吼,同時不退反進,竟迎著那恐怖的精神海嘯沖了過去!他并非莽撞,而是攤開了自己那只烙印著數據藍光的手掌!

他要做什么?

張婷看到林默的動作,瞬間領會了他的意圖——極其危險,但可能是唯一的機會!她不再猶豫,將散發著橘紅光芒的橡皮擦緊緊護在懷中,用身體作為最后的盾牌,同時閉上眼,在心中瘋狂地重復確認著那些屬于“真實”的細節:橡皮擦的冰涼觸感、上面的刻痕、昨天夕陽的橘紅、王明警服肩章上真實的磨損…用強烈的現實感去對抗那毀滅性的精神沖擊!

精神海嘯撞上了林默!劇痛!仿佛整個頭顱都要炸開!無數混亂的、充滿惡意的信息碎片(破夜街的崩塌、格式化白光的威脅、李哲額角流血的畫面)瘋狂涌入!他掌心結痂處的藍光暴漲,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點燃、分解!這藍光既是“實驗者”留下的污染烙印,此刻卻也成了他感知對方數據流的“天線”!

“呃啊啊啊——!”林默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雙目赤紅,七竅都滲出血絲,但他沒有倒下!他硬生生扛住了這波沖擊,借著掌心烙印與“實驗者”核心的短暫“連接”,他的意識如同最鋒利的探針,狠狠刺入了那蒼白光團的核心邏輯深處!

他要的不是破壞,而是定位!定位那個正在指揮所有攻擊、正在恐懼橡皮擦光芒的、屬于“實驗者”的核心意識節點!就像在沸騰的數據海洋里,抓住那條唯一真實的毒蛇!

與此同時,幾條粗大的數據觸手已經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刺向護著橡皮擦的張婷!王明掙扎著想開槍,但精神沖擊的余波讓他動作遲緩。

就在觸手即將洞穿張婷身體的瞬間——

林默沾滿鮮血的手,猛地穿透了蒼白光團外圍沸騰的數據流,并非物理接觸,而是意識層面的精準捕捉!他“抓”住了!在光團最深處,一個冰冷、高效、充滿貪婪與恐懼的、由純粹邏輯和掠奪本能構成的“點”!

“找到你了!”林默的意識在咆哮,他將所有的痛苦、憤怒、以及橡皮擦傳遞過來的橘紅色光芒蘊含的“真實”力量,順著掌心烙印與對方核心節點的連接,如同高壓電流般狠狠反灌回去!

“滋——轟!!!”

蒼白光團的核心節點處,爆開一團刺目的、金紅交織的電火花!那并非物理爆炸,而是邏輯層面的劇烈沖突和崩潰!

蒼白光團發出前所未有的、凄厲到失真的尖嘯!構成它的人臉瞬間模糊、潰散!所有的數據觸手在距離張婷身體不足半米的地方驟然僵直、崩解!那顆搏動的金屬心臟也猛地一滯,表面的虛擬電路紋路瘋狂閃爍,如同失控的霓虹燈!

那只插入藍色晶體的數據利爪,在劇烈的抽搐中,被猛地從晶體上“彈”了出來!藍色晶體光芒大盛!

機會!

林默的意識被劇烈的反噬沖擊得幾乎渙散,身體搖搖欲墜。但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指向那顆藍色晶體,嘶聲喊道:

“王明…張婷…錨點…保護它…用…橡皮擦…碰它!”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前一黑,向前栽倒。而那顆剛剛擺脫利爪的藍色晶體,在心臟深處懸浮著,散發著純凈而誘人的藍光,仿佛在呼喚著真實之物的觸碰。

王明和張婷瞬間明白了林默那未盡的指令。保護錨點!用承載著真實記憶的橡皮擦,去觸碰、去“加固”那塊代表現實根基的藍色晶體!

兩人沒有絲毫猶豫,同時撲向那顆搏動著的、生銹的金屬心臟深處!目標:藍色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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