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是被手機震醒的。
屏幕上跳出林溪的朋友圈,九宮格照片里,最顯眼的是一本泛黃的筆記本——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植物觀察日記”,旁邊還畫了株丑萌的小麥苗。
配文是:“翻到高中時的日記,突然懷念跟楚慕凡一起蹲實驗田的日子~原來有些人從那時候起,就是天生一對呀~[愛心]”
下面立刻有一群人附和:
“天哪!這不是蘇念當年天天抱著的那本日記嗎?”
“我就說楚少對蘇念不一樣吧!連觀察日記都一起寫!”
“難怪蘇念現在躲著楚少,該不會是怕被發現舊情復燃吧?”
蘇念的腦子“嗡”的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那本日記根本不是她的!
她的觀察日記封面是淡綠色的,還貼了片真的銀杏葉,而且……她清楚記得,自己的日記在高三那年就弄丟了。
林溪手里這本,分明是本仿冒品!
“叮——”微信收到新消息,是江逾白發來的:“醒了?下樓。”
蘇念抓起外套就往樓下沖,剛到宿舍樓下,就看見江逾白靠在那輛二八大杠旁,手里拿著兩個熱氣騰騰的肉包。
“給。”他把肉包遞給她,目光掃過她泛紅的眼眶,“哭了?”
“沒有!”蘇念搶過肉包,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是被氣的!林溪居然偽造我的觀察日記,還說是跟楚慕凡一起寫的!”
她把手機懟到江逾白面前,越說越氣:“你看!這字跡根本不是我的!還有這小麥苗畫的,丑死了!我當年畫的比這好看一百倍!”
江逾白低頭看著屏幕,指尖在那本泛黃的日記封面上頓了頓,忽然道:“她手里這本,是假的。”
“我知道!”蘇念急得跳腳,“可別人不知道啊!現在全校都以為我跟楚慕凡當年愛得死去活來,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洗不清就不洗。”江逾白把她手里的手機拿過來,隨手點開林溪的朋友圈,“她想炒熱度,就讓她炒。”
“可……”
“你那本真日記,”他突然打斷她,眼神沉沉的,“是不是在高三下學期丟的?”
蘇念愣住:“你怎么知道?”
那天她抱著日記去給生物老師送作業,路上被幾個男生撞了一下,日記掉在地上,等她爬起來時,本子已經不見了。她找了整整一周,最后楚慕凡安慰她說:“可能被清潔工收走了,別找了。”
江逾白沒回答,只是跨上自行車:“上來,帶你去個地方。”
蘇念乖乖坐上車,剛抓穩車后座,就聽見他說:“你那本日記里,是不是夾了張銀杏葉書簽?”
蘇念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是!
那枚書簽就是她后來送給生物老師的那枚!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放,就一直夾在觀察日記里。
“你……”她剛想問什么,自行車突然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路,停在了學校的舊圖書館后面。
這里是當年的實驗田舊址,現在已經改成了小花園,只有角落里還留著一小塊翻耕過的土地,像是特意保留的痕跡。
江逾白從車筐里拿出個褪色的帆布包,掏出一本淡綠色封面的筆記本——封面上貼著片微微卷曲的銀杏葉,正是她當年丟失的那本!
“這是……我的日記?”蘇念的聲音都在發抖。
江逾白把日記遞給她,指尖劃過封面的銀杏葉:“高三下學期,在實驗田旁邊的梧桐樹下撿到的。”
蘇念顫抖著翻開日記本,里面的字跡確實是自己的,每一頁都記錄著小麥的生長情況,甚至還有幾處畫歪了的笑臉。
翻到最后一頁時,她突然停住了。
最后一頁空白處,用鉛筆寫著一行陌生的字跡,筆鋒凌厲,和她的娟秀字體完全不同:“3月15日,晴。今天她蹲在田埂上哭,說日記本丟了。我把自己的筆記本撕了封面,假裝是她的給了她。她傻乎乎的,居然信了。”
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其實我知道,她要找的不是本子,是夾在里面的書簽。”
蘇念猛地抬頭看向江逾白:“這行字是……”
“我的。”江逾白別開視線,耳根有點紅,“當年……我跟你同班,就坐在最后一排。”
蘇念的腦子像被重錘砸了一下,無數被忽略的細節突然串聯起來——
高中時總有人默默幫她占圖書館靠窗的位置,桌上永遠放著她愛喝的熱牛奶;
她的農業筆記被人撕了,第二天總會收到一份字跡工整的手抄版;
甚至有次下雨,她忘了帶傘,回頭時發現傘柄上掛著一把黑色的傘,傘骨上刻著個小小的“逾”字……
那些她一直以為是楚慕凡做的事,原來都是眼前這個人!
“那本假日記……”蘇念的聲音哽咽著,“林溪為什么要偽造?”
江逾白拿回她手里的日記,翻到某一頁,指著上面的一處修改痕跡:“你看這里。”
蘇念湊過去,才發現有段記錄被人用橡皮擦過,隱約能看出原本寫的是:“今天幫江逾白補習生物,他居然把‘光合作用’寫成了‘光合作業’,笑死我了[捂臉]”
而被擦掉的地方,現在用另一種筆跡補了上去:“今天跟楚慕凡一起觀察小麥,他說以后要種一片只屬于我的麥田,好浪漫呀~”
“這是……”
“有人想篡改你的日記,讓所有人都以為,當年陪在你身邊的是楚慕凡。”江逾白的眼神冷了下來,“包括林溪手里那本假日記,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蘇念突然想起什么,翻開自己的筆記本,在夾書簽的位置摸了摸——那里有個淺淺的凹槽,顯然曾經夾過東西。
“我的書簽……”
“在我這兒。”江逾白從口袋里掏出那枚用膠帶粘好的銀杏葉書簽,遞給她,“當年撿到日記時,它就夾在里面。”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下來,落在書簽背面那行被雨水暈開的小字上——“愿你種的每一粒種子,都能開花結果。”
蘇念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原來當年在圖書館幫她撿書的人是他;
原來默默幫她整理實驗數據的人是他;
原來她找了整整三年的書簽,一直被他好好收著……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還給我?”蘇念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
江逾白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喉結動了動:“怕你覺得……我多管閑事。”
高中時的他,是個沉默寡言的轉學生,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總是獨來獨往。而她是眾星捧月的蘇家大小姐,身邊永遠圍著一群人,其中笑得最燦爛的,永遠是楚慕凡。
他怎么敢告訴她,自己偷偷關注了她整整三年?
蘇念突然想起林溪朋友圈的假日記,心里又氣又急:“現在怎么辦?大家都以為那本假日記是真的!”
江逾白合上她的真日記,塞進她手里:“去告訴他們真相。”
“可他們不會信的……”
“他們信不信不重要。”江逾白跨上自行車,朝她伸出手,“重要的是,你現在知道真相了。”
蘇念看著他伸出的手,掌心溫熱,指節分明。她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江逾白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她就穩穩地坐在了車后座上。
“抓緊了。”他的聲音帶著笑意。
這次,蘇念沒有抓車后座的鐵架。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
隔著薄薄的襯衫,能感受到他平穩的心跳,還有被她摟住時,瞬間繃緊又慢慢放松的肌肉。
自行車“咔嗒咔嗒”地駛回主路,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暖融融的。
蘇念把臉頰輕輕靠在他的后背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突然笑了。
林溪的假日記又怎么樣?楚慕凡的回國又怎么樣?
她已經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本日記了。
這一次,她不會再認錯人了。
而江逾白踩著腳踏板,感受著腰上那點輕輕的力道,嘴角忍不住上揚。
笨蛋。
早該找到我了。
剛到教學樓門口,就被林溪帶著一群人堵住了。
林溪晃了晃手里的假日記,得意洋洋地看著蘇念:“念念,你看誰來了?”
人群分開一條路,楚慕凡站在那里,穿著一身名牌西裝,手里捧著一大束紅玫瑰,笑得溫柔:“念念,好久不見。”
周圍立刻響起一陣起哄聲:
“楚少果然對蘇念是真愛!”
“拿著玫瑰來堵人,也太浪漫了吧!”
“我就說他們肯定有情況!”
林溪假惺惺地推了蘇念一把:“念念,楚少特意來等你呢,快過去呀。”
蘇念被推得往前踉蹌了一步,江逾白伸手扶了她一把,冷冷地看向楚慕凡:“讓開。”
楚慕凡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溫和:“這位同學,我找蘇念有點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不能。”江逾白把蘇念護在身后,“她不想見你。”
“你憑什么替她做決定?”楚慕凡皺起眉,“我和念念……”
“你和她什么都不是。”蘇念突然開口,從江逾白身后走出來,舉起手里的真日記,“林溪手里的日記是假的,這本才是真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溪臉色一變:“蘇念,你胡說什么!這明明就是你的日記!”
“是嗎?”蘇念翻開日記本,指著最后一頁的字跡,“我的日記最后一頁,記錄的是小麥抽穗期的觀察數據,而不是什么‘楚慕凡要種麥田給我’。而且,”她看向楚慕凡,“你記得我在日記里寫過,最討厭的花是什么嗎?”
楚慕凡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當然記得,是玫瑰。”
“錯了。”蘇念合上日記,“我寫的是,最討厭的是紅玫瑰,因為花瓣上的刺會扎手。而你手里的,恰好就是紅玫瑰。”
人群里發出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林溪慌忙打圓場:“記錯了而已嘛!誰還記得那么清楚!”
“還有更清楚的。”蘇念翻開日記,指著其中一頁,“這里記錄著,2019年4月7日,我在實驗田發現一株變異小麥,葉子是紫色的。當時幫我拍照記錄的人,左手手腕上有塊月牙形的疤痕。”
她的目光掃過楚慕凡的手——他的手腕光潔,什么都沒有。
然后,她看向江逾白。
江逾白下意識地想把手藏起來,卻被蘇念拉住了。
她輕輕擼起他的袖子,露出手腕上那塊淺淺的月牙形疤痕:“這里,才是幫我記錄變異小麥的人。”
所有人都驚呆了。
楚慕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林溪尖叫道:“不可能!這疤痕說不定是后來才有的!”
“這疤痕是天生的。”江逾白的聲音冷得像冰,“高三那年,你為了搶蘇念的日記,把她推下田埂,我拉她的時候被石頭劃破的。當時在場的,還有實驗樓的王大爺。”
人群里炸開了鍋:
“什么?楚慕凡搶過蘇念的日記?”
“還把人推下田埂?這也太渣了吧!”
“原來當年幫蘇念的是江神啊!”
楚慕凡的額頭滲出冷汗:“你、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問問王大爺就知道了。”江逾白拿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
里面傳來王大爺的聲音:“……對,就是那個穿西裝的小伙子,當年把那個戴眼鏡的小姑娘推下田埂,搶了她的綠本子!還好有個穿白襯衫的小伙子把她扶起來,追了好久才把本子搶回來……”
錄音播放完畢,全場鴉雀無聲。
林溪手里的假日記“啪”地掉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楚慕凡看著蘇念,眼神復雜:“念念,我……”
“別叫我念念。”蘇念后退一步,躲回江逾白身邊,“我和你,早就沒關系了。”
江逾白握住她的手,轉身就走。
自行車“咔嗒咔嗒”地穿過人群,沒人再敢阻攔。
楚慕凡看著他們的背影,手里的紅玫瑰“啪”地掉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林溪癱坐在地上,看著那本被踩臟的假日記,終于哭了出來。
而蘇念坐在自行車后座,緊緊握著江逾白的手,心里像卸下了一塊大石頭。
“剛才……謝謝你。”
江逾白的聲音帶著笑意:“謝我什么?”
“謝謝你幫我搶回日記,謝謝你……”蘇念的聲音越來越小,“謝謝你一直在。”
自行車突然停了下來。
江逾白轉過頭,陽光落在他眼里,亮得驚人:“蘇念,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很久了。”
蘇念的心跳驟然加速。
他要說什么?
“高中時,在圖書館幫你撿書的人是我。”
“給你抄生物筆記的人是我。”
“下雨時把傘偷偷放在你桌洞里的人,也是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點緊張:“還有……當年在實驗田,跟你一起看小麥發芽,偷偷在你日記里寫字的人,一直都是我。”
蘇念的眼眶瞬間紅了。
“那枚銀杏葉書簽……”她哽咽著,“背面的字,是寫給你的嗎?”
江逾白的喉結動了動,點了點頭:“嗯。”
他當時看到她總在筆記本上寫“想種出最好的小麥”,就偷偷在書簽背面寫了那句話。
沒想到,會被她夾在日記里,弄丟了這么多年。
“江逾白。”蘇念突然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你是不是傻?”
這么多年,為什么不早點告訴她?
江逾白伸手,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動作溫柔得不像話:“現在告訴你,不算晚吧?”
蘇念用力搖頭,然后,她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像羽毛拂過,帶著點溫熱的觸感。
江逾白愣住了,臉頰瞬間紅透,連耳朵尖都紅得像要滴血。
蘇念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笨蛋。”
自行車停在灑滿陽光的林蔭道上,梧桐葉簌簌落下,像一場金色的雨。
江逾白反應過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神亮得驚人:“蘇念,你……”
“嗯。”蘇念笑著點頭,“我也是。”
我也是,早就喜歡你了。
從高中時那個默默幫她占座的身影開始,從那本被他撿回來的日記開始,從剛才他擋在她身前的那一刻開始……
江逾白突然把她拉進懷里,緊緊抱住。
“那輛寶馬,以后不用坐了。”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笑意,“以后,我的自行車后座,只給你一個人坐。”
蘇念在他懷里,用力點頭。
好啊。
以后的路,我們一起騎著自行車,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