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老王爺已在商議與長寧侯府結(jié)親之事，兩家門第相當(dāng)，本是極好的一樁姻緣。”太妃繼續(xù)道，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可大師這話分明是說，決兒的命定之人，并不在長寧侯府！需得等待時機。我當(dāng)時半信半疑，心中忐忑不安。結(jié)果如何？”

“這侯府千金竟是假的！那洛昭雪，根本就不是長寧侯夫婦的親生女兒，這豈不是正應(yīng)了大師那句非此門庭？”

胡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徹底明白了。

原來太妃這十幾年的隱忍，并非軟弱可欺，而是為了等待那冥冥之中的“風(fēng)起時”，等待那個真正的“鳳棲梧桐”！

“侯府這些年，仗著這紙婚約，行事越發(fā)張狂無狀。”

太妃的語氣重新變得冷硬，“若非顧忌大師的批語，怕貿(mào)然退婚，反而斷了決兒真正的緣分，我豈能容他們至今？如今看來，這十幾年，忍得值了！大師所言不虛，真正的命定之人，果然出現(xiàn)了！就是洛葳這丫頭！”

她越說越激動，臉上重新煥發(fā)出光彩，只剩下滿心的歡喜和期待：“老王爺當(dāng)年定下婚約前，也悄悄去問過圓通大師的意見，大師并未反對，只道緣法天定。如今想來，這婚約本身或許也是天定的一部分，只是……對象錯了！如今撥亂反正，正主歸位，這才是真正的天意！”

“決兒！這事兒耽擱了十幾年，不能再拖了！你立刻著手，開始準(zhǔn)備聘金！務(wù)必要豐厚要體面！咱們靖王府娶親，該有的禮數(shù)，一樣都不能少，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把洛葳迎進門來！”

胡嬤嬤聽得心頭一喜，也跟著露出笑容。

霍決卻并未立刻應(yīng)聲。

他濃黑的劍眉蹙了一下，看著母親興奮的臉，沉聲道：“母親，此事是否操之過急？洛姑娘剛剛歸家，與侯府關(guān)系微妙，且，我們尚未問過她本人的意愿。”

太妃滿腔的熱情被兒子這一盆水澆得頓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隨即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

重新坐下，思索片刻，點點頭：“你說得對，是為娘心急了。畢竟，這跟強塞給她的假婚約不同，是咱們真心實意求娶。”

她看向霍決，眼神帶著鼓勵，“這樣，決兒，你尋個機會，多與洛姑娘接觸接觸，探探她的口風(fēng)。若是她也有意，咱們再正式提親不遲。至于聘金準(zhǔn)備，總歸需要些時日，先預(yù)備著總沒錯。”

霍決頷首：“兒子明白。”

他腦中不期然地閃過洛葳方才在廳中不卑不亢的樣子。

明明只是初見，心頭卻莫名劃過一絲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見過。

但這念頭稍縱即逝，快得抓不住。

……

城南，榆錢巷深處，一處新收拾出來的清幽小院。

白墻灰瓦，門庭雖不闊氣，卻打掃得干干凈凈，門前兩棵老槐樹投下濃密的綠蔭。

洛葳正指揮著雇來的兩個手腳麻利的粗使婆子，將最后幾件簡單的箱籠搬進正房。

她剛付了銀子，打發(fā)了牙行的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院門便被叩響了。

“篤篤篤。”

洛葳心中微詫。

她才剛搬來，誰會這么快找上門？

難道是長寧侯府那邊不死心？她示意婆子去開門，自己則走到院中，帶著幾分警惕望過去。

院門打開，婆子看清來人，嚇得腿一軟，差點直接跪下：“王…王爺？！”

只見門外站著的，正是靖王霍決。

他依舊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身后還跟著兩名穿著王府侍衛(wèi)勁裝，腰佩短刃的女子。

這兩名女子年紀(jì)約莫二十上下，面容姣好卻神情肅然，眼神銳利，身姿挺拔，一看就是訓(xùn)練有素的好手。

霍決的目光越過驚慌的婆子，直接落在院中站著的洛葳身上。

她穿著素凈的淺碧色衣裙，發(fā)髻簡單地挽著，幾縷碎發(fā)垂在頰邊，更顯臉小。

神情帶著一絲剛安頓下來的疲憊，和見到他時的意外與疑惑。

“洛姑娘。”霍決抬步走進小院，開門見山，“打擾了。本王奉母親之命前來。”

洛葳壓下心頭的驚訝和一絲緊張，屈膝行了一禮：“王爺言重了。不知太妃娘娘有何吩咐？”

霍決的目光掃過小院，眉頭皺了一下，隨即看向洛葳，直言道：“母親聽聞姑娘獨自搬離侯府，在此賃屋居住，心中甚是掛念，擔(dān)憂姑娘的安危。”

他側(cè)身，示意身后那兩名女護衛(wèi)上前一步，“此二人是府中精心培養(yǎng)的女衛(wèi)，身手尚可。母親命我將她們送來，護衛(wèi)姑娘周全。”

他話音未落，便轉(zhuǎn)向二人，命令道：“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洛姑娘的人。一切聽?wèi){洛姑娘差遣，不必再回王府復(fù)命。”

二人立刻單膝跪地，對著洛葳抱拳，聲音清脆利落：“屬下見過姑娘，日后任憑姑娘驅(qū)使！”

這突如其來的“厚禮”讓洛葳徹底愣住了。

她看著眼前這兩女子，又看看神情冷肅的霍決，一股不安瞬間涌了上來。

“王爺！”洛葳立刻拒絕，聲音也冷了幾分，“太妃娘娘好意，民女心領(lǐng)了。只是民女身份低微，如今也已離了侯府，不過是市井小民一個，當(dāng)不起如此護衛(wèi)。況且，民女習(xí)慣獨來獨往，并無危險，實在不敢勞煩王府的人。還請王爺將二位護衛(wèi)帶回。”

她拒絕得干脆利落，態(tài)度堅決。

開什么玩笑？剛從長寧侯府那個虎狼窩脫身，轉(zhuǎn)頭又接受靖王府的保護？

這跟從一個牢籠跳進另一個牢籠有什么區(qū)別？

她需要的是清凈和獨立，不是另一雙眼睛盯著自己！

霍決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反應(yīng)。

他并未因她的拒絕而惱怒，臉上依舊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只是看著洛葳那雙清亮眸子，緩聲道：“洛姑娘不必多慮。母親年事漸高，近年身體一直不大爽利，最是憂心掛念小輩。她視姑娘如自家晚輩，聽聞你獨居于此，夜不能寐。若姑娘執(zhí)意推拒，母親憂思過甚，恐于身體有礙。”

“二位護衛(wèi)留下，只為安母親之心。她們只負(fù)責(zé)護衛(wèi)姑娘安全，絕不會干涉姑娘任何私事。姑娘只當(dāng)多了兩個會些拳腳的粗使丫頭便是。”

這一番話，搬出了太妃的身體狀況，又點明了護衛(wèi)的職責(zé)范圍，甚至還降低姿態(tài)說成是“粗使丫頭”，堵得洛葳啞口無言。

她能說什么？說太妃身體不好是假的？還是說她寧可太妃憂心忡忡病情加重，也不要這份好心？

尤其對方還是靖王府，還是那位剛剛對她釋放了善意的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