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老店藏在雁門關外的一片榆林里，說是酒店，其實更像個供往來旅人歇腳的棧房。掌柜是個跛腳的老漢，見慣了江湖人，不管來客帶著刀還是帶著傷，都只遞上一壺熱酒，不多問一句。

曹靈柩推開木門時，正撞見木桌裂開的聲響。

屋子中央，一個穿著玄色短打的壯漢正收刀入鞘，刀身滴落的血珠砸在青磚地上，暈開一小朵暗紅。他腳邊躺著兩個人，一個胸口插著半截斷劍，是“黑風雙煞”里的劉德森；另一個喉嚨處一道細痕，鮮血還在汩汩往外冒，是他師妹于燕陽。

“楊固邦。”曹靈柩的手按在了劍柄上。這名號在關外如雷貫耳——此人刀法狠辣，三年前一人一刀挑了遼東的“鬼手堂”，卻沒人知道他的師承來歷。

楊固邦抬眼，臉上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刀疤微微抽動：“曹靈柩？‘斷水’劍果然名不虛傳，進門時連風聲都壓得這么低。”他手里把玩著個酒葫蘆，眼神卻像盯著獵物的狼。

蓉蓉剛踏進門，就被血腥味嗆得皺了皺眉。她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又落在墻角一個穿灰布衫的青年身上。那青年正低頭用布擦著一把折扇，扇骨上沾著幾點血漬，他腳邊趴著的，是“黃河幫”的幫主黃龍——這人昨天還在鎮上強搶民女，此刻雙目圓睜，心口插著半截扇骨。

“顧猜？”蓉蓉輕聲道。這名字在江湖上更詭異，沒人見過他真正出手，只知道凡是被他盯上的惡人，最終都死得莫名其妙。

顧猜抬起頭，眉目清秀得不像個殺手，他沖蓉蓉笑了笑，折扇“唰”地展開，扇面上畫著幾枝墨竹：“蓉姑娘好眼力。比起楊兄的快刀，我這扇子里的小玩意兒，倒顯得斯文了。”

木雪花最后進門，她的雪飲刀斜挎在背后，目光在兩具尸體上一掃而過，最終落在楊固邦身上：“你殺劉德森，是為了云州的張鏢頭？”

楊固邦灌了口酒，喉結滾動：“張老鏢頭曾替我擋過一箭。”簡單一句話，卻藏著江湖里最常見的恩怨。

曹靈柩松開了按劍的手。他認得劉德森——當年那樁滅門案的線索，就指向這對兄妹。而黃龍，更是他追查名單上的名字。

“看來我們找的人，都被你們先一步解決了。”曹靈柩走到桌邊坐下，掌柜的不知何時已端來三碗熱酒，他推了一碗給蓉蓉，又推了一碗給木雪花。

蓉蓉從藥囊里取出幾味藥材，丟進自己的酒碗里，酒液瞬間泛起淡綠色：“楊大俠，顧公子，這酒加了些解毒的藥材，你們剛動過手，喝了好。”

楊固邦挑眉，仰頭將自己碗里的酒一飲而盡，又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多謝姑娘好意。不過我楊固邦的刀，比解藥管用。”

顧猜卻拿起蓉蓉調過的酒，淺酌一口，笑道：“蓉姑娘的醫術，江湖上早有傳聞。只是沒想到，會和曹兄、木姑娘同行。”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像在掂量什么。

木雪花沒喝酒，只是看著窗外的榆林：“劉德森死前，說了什么？”

“他說‘血蓮教’的人，下個月會在雁門關集會。”楊固邦沉聲道，“我本想留活口，可他嘴硬得很。”

曹靈柩的指尖在碗沿摩挲。滅門案的死者身上，就有一朵血蓮印記。

蓉蓉突然“呀”了一聲，指著顧猜的折扇：“顧公子，你這扇骨是玄鐵做的吧？剛才殺黃龍，是不是用了‘透骨扇’的手法？”

顧猜收起折扇，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姑娘連這個都知道？”

“我師父曾提過，‘透骨扇’是三十年前‘清風劍派’的絕技，后來劍派沒落，就沒人會了。”蓉蓉眨眨眼，“顧公子難道是……”

“江湖事，不必說太透。”顧猜打斷她，看向曹靈柩，“曹兄要去查‘血蓮教’？”

曹靈柩點頭。

“正好，我也要去雁門關。”楊固邦站起身，“那些雜碎里，有個算個，都欠著人命。”

顧猜也站起身，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看來我們又能同路了。不過曹家老店的酒不錯，不如喝完這碗，再動身？”

窗外的風卷著沙粒打在門板上，發出嗚嗚的聲響。曹靈柩端起酒碗，與楊固邦的碗輕輕一碰。蓉蓉笑著給木雪花的碗里添了些熱酒，木雪花看著碗里晃動的酒液，嘴角似乎又勾起了一點極淡的弧度。

血腥味還在空氣里彌漫，但此刻的曹家老店里，卻生出一種奇異的默契——五個各懷目的的江湖人，因為一場意外的相遇，即將踏上同一段路。刀光劍影里，或許會有恩怨，或許會有廝殺，但至少此刻，碗里的熱酒是暖的，身邊的人，是可以暫時托付后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