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凌云推開洞府石門時，晨露正順著鐵杉的針葉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他換上了一身灰撲撲的粗布短打，這是從凡俗市集淘來的衣裳，領口磨得發亮，袖口還打了個補丁。腰間的天心劍被粗麻布袋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截銹跡斑斑的劍鞘——那是他特意找鐵匠熏過的，遠看就像塊廢棄的鐵條。

“三個月的任務收益，加上坊市‘賺’的，剛好夠買三張中級遁符。”他拍了拍腰間的儲物袋，里面除了靈石和丹藥，還塞著幾塊從雜市淘來的劣質陣盤，“足夠應付尋常麻煩了。”

識海深處，古劍靜靜懸浮，1.86%的解封進度泛著淡淡的灰光。葉凌云嘗試著將劍意收斂到極致，連指尖的真元都刻意壓制得如同煉氣十二層——這種“扮豬”的功夫，經過坊市那趟歷練，已越發純熟。

離開玄羽山脈地界后，官道漸漸寬闊起來。路上不時能遇到成群結隊的修士，大多是練氣中后期，背著法器，神色匆匆，顯然是沖著某個方向趕去。葉凌云混在人群中，腳步不快，耳朵卻豎得老高，聽著周圍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黑風嶺那邊要出大事了！”兩個穿黃衣的練氣修士并排走著，聲音壓得很低，“好像是三百年前坐化的‘枯木真人’洞府要開了！”

“枯木真人？那個結丹初期的散修？”另一個修士眼睛一亮，“我聽說他當年最擅長培育靈植，洞府里肯定有不少高階靈草！”

“何止靈草！據說還有半部《枯木訣》，練到深處能以草木化形，刀槍不入！”

葉凌云心中一動。枯木真人的名號他在《修仙百科》里見過，確實是三百年前活躍在亂神州邊緣的結丹散修，擅長木系法術，坐化原因不明，只留下個傳說中的洞府地址，卻從未有人找到過。

“你們怎么知道洞府要開了？”葉凌云故意湊過去，聲音帶著煉氣修士特有的生澀，“前幾年不還說那是假消息嗎？”

黃衣修士瞥了他一眼，見他氣息滯澀，頂多煉氣十二層，便沒太在意：“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個月有個商隊在黑風嶺采藥，撞見山谷里冒綠光，還鉆出不少一階木系妖獸，跟枯木真人當年豢養的‘荊棘獸’一模一樣！”

“而且青越王朝的‘鐵劍門’都派人了，據說連筑基長老都出動了！”另一個補充道，語氣里帶著敬畏。

葉凌云點點頭，沒再多問。結丹修士的洞府，對練氣和筑基修士來說是天大的機緣，但對真正的結丹大能而言，里面的東西根本不值一提——這正是他需要的“安全區”。以他現在的實力，在筑基修士堆里足以橫著走，就算遇到結丹初期，憑著古劍劍意和遁符，也能全身而退。

七日后，黑風嶺外圍。

這里早已聚集了上百名修士，三三兩兩地扎著帳篷，五顏六色的法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練氣修士占了七成，大多抱團而坐，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筑基修士約莫有二十來個，三三兩兩地站在高處，氣息外放，隱隱劃分著勢力范圍。

葉凌云找了個背風的山坳，用幾塊石頭支起簡易的灶臺，假裝在煮野菜湯。灰黑色的煙氣裊裊升起，混著周圍的草木氣息，完美地掩蓋了他身上的靈氣波動。

“那邊那個穿灰布衫的，看著面生啊。”不遠處，三個穿著鐵劍門服飾的筑基修士正低聲交談，為首的紅臉膛漢子目光掃過葉凌云的那邊方向，“練氣期？這種修為也敢來湊熱鬧？”

“一群散修罷了，想來碰運氣。”旁邊的白臉修士嗤笑一聲，“等會兒洞府開了，怕是首先就死在里面。”

紅臉膛沒再關注，轉而看向遠處一群穿紫衣的修士：“注意點赤靈宗的人，聽說他們這次來了個筑基后期，據說跟枯木真人有點淵源，手里有洞府的地圖殘片。”

葉凌云低頭添柴，柴火噼啪作響，掩去了他嘴角的冷笑。這些人只看到他煉氣十二層的表象，卻不知這山坳周圍三丈內，早已被他用古劍劍意布下了無形的警戒——任何結丹以下的修士靠近，他都能第一時間察覺。

入夜后，山谷中央的空地突然亮起綠光。起初只是幾點螢火般的光點，很快便連成一片，在地面上勾勒出繁復的符文，隱隱組成一個巨大的樹影圖案。

“動了！洞府要開了！”有人驚呼。

修士們瞬間沸騰起來，紛紛祭出法器，靈力波動如同潮水般擴散。葉凌云混在人群后方，指尖悄悄捏碎一張隱匿符，身形在夜色中淡了幾分，如同融入陰影的墨痕。

綠光越來越盛，地面的符文開始旋轉，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從地下蘇醒。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山谷中央裂開一道丈許寬的縫隙，里面黑黢黢的，隱約能看到向下延伸的石階，一股混雜著腐朽草木與濃郁靈氣的氣息撲面而來。

“沖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練氣修士們像潮水般涌向裂縫，筑基修士則相對謹慎，大多等在入口附近，觀察著動靜。

葉凌云沒有急著進去。他注意到，裂縫周圍的綠光中夾雜著淡淡的灰黑色——那是枯木真人坐化前布下的防護陣法，雖然過了三百年，仍殘留著一絲結丹期的靈力波動，對練氣修士有不小的壓制作用。

果然，最先沖進裂縫的幾個練氣修士剛踏上石階，就被綠光掃中，慘叫著倒飛出來，身上的法袍瞬間被腐蝕出無數小孔。

“蠢貨！那是‘腐木陣’的余威，用土系靈力護住全身才能進！”鐵劍門的紅臉膛喝道，率先祭出一面土黃色的盾牌，盾牌上靈光一閃，形成層厚重的土甲，踏步走進裂縫。

其他筑基修士紛紛效仿，有的用土系法術，有的祭出防御法器，有條不紊地進入裂縫。葉凌云見狀，也運轉起一絲木系靈力——他的金木雙靈根此刻成了最好的偽裝，木系靈力與陣法的草木氣息相融，綠光竟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通路。

他低著頭，混在第二批練氣修士中，腳步踉蹌，故意表現得有些吃力，仿佛正艱難抵抗著陣法的壓制。路過入口時，赤靈宗那個筑基后期的紫衣修士瞥了他一眼，見他靈力滯澀，只是皺了皺眉，并未多問。

裂縫下的石階又陡又長，兩側的巖壁上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觸之冰涼，還會滲出粘稠的汁液。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草木腥氣，吸入肺中都帶著刺癢感。

“小心腳下！”前面傳來驚呼。一個練氣修士不小心踩空，石階突然翻轉，露出下面深不見底的黑洞，修士慘叫著掉了下去，連求救聲都沒來得及發完就沒了動靜。

葉凌云眼神微凝。這洞府的機關比想象中更精巧，顯然是枯木真人精心布置的。他放慢腳步，神識如同細密的網，仔細探查著每一級石階的靈力波動。果然，在第七十三級臺階下，他察覺到一絲微弱的靈力紊亂——那是觸發機關的節點。

他故意腳下一滑，撞在前面一個胖修士身上。胖修士罵罵咧咧地回頭，卻沒注意到葉凌云的腳尖在第七十三級臺階上輕輕一點，一股微不可查的金系靈力注入，悄無聲息地破壞了機關的觸發節點。

“走路不長眼啊！”胖修士推了他一把。

“對不住對不住。”葉凌云連忙道歉，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心里卻冷笑——這胖子剛才看他腰間“鐵條”時，眼神里的貪婪可藏不住。

再往下走了約莫百級臺階，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石室出現在眼前，石室中央矗立著三尊丈許高的木像，分別手持斧、鋸、鑿，身上的木紋清晰可見，仿佛隨時會活過來。石室四周散落著不少白骨，看衣著多是練氣修士，有的骨架上還插著斷裂的法器。

“這是‘木匠三圣像’，據說枯木真人早年是凡俗木匠出身。”有見多識廣的修士喊道，“別碰它們！聽說能動！”

葉凌云站在石室角落，假裝整理背包，實則用神識掃描著木像。果然，在木像的關節處，他察覺到了微弱的靈力流動，里面似乎藏著某種傳動裝置，核心處還有塊暗淡的靈石——那是機關的動力源，三百年過去，靈力已所剩無幾。

就在這時，一個穿紅衣的女修貪心起，見木像手中的斧頭泛著靈光，竟想上前拔下來。她剛碰到斧柄，三尊木像的眼睛突然亮起綠光，同時抬起武器，朝著最近的修士劈砍過來！

“咔嚓！”斧頭帶著破風之聲落下，離女修最近的一個練氣修士躲閃不及，被劈成兩半，鮮血濺了女修一身。

石室瞬間大亂。修士們紛紛祭出法器抵擋，劍氣與木像碰撞的悶響不絕于耳。葉凌云趁機往后退了退，躲在一根石柱后面，冷眼旁觀。

這些木像的力量雖強，卻只是依照固定軌跡攻擊，對筑基修士來說不算難事，但對練氣修士卻是致命的。果然，幾個呼吸間就有七八個練氣修士殞命，剩下的要么抱團抵抗，要么狼狽逃竄。

“用火燒！它們怕火！”鐵劍門的紅臉膛喊道，祭出一把赤紅的飛劍，劍氣掃過木像的腿部，果然點燃了上面的苔蘚，木像的動作頓時遲滯了幾分。

葉凌云看著這一幕，指尖悄悄凝聚起一絲金系靈力。他注意到，左側木像的后頸處，木紋比其他地方稀疏——那是機關的薄弱點。但他沒有出手，只是默默記下位置，看著鐵劍門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三尊木像劈成碎片。

“這下發財了！”白臉修士從木像殘骸里摸出幾塊中品靈石，還有一本泛黃的冊子，“是《基礎木經》！雖然只是殘本，也值不少錢！”

葉凌云悄悄退出石室，沿著右側的通道繼續深入。他對這些基礎功法沒興趣，枯木真人作為結丹修士，洞府深處肯定藏著更好的東西。

通道盡頭是個圓形的藥圃，約莫半畝地大小，里面長滿了各種靈草。最顯眼的是中央那株丈許高的古樹，樹干上結著三顆紫紅色的果實，散發著濃郁的靈氣——竟是五百年份的“紫心果”，煉制固元丹的主藥！

藥圃周圍站著五六個修士，為首的是赤靈宗那個紫衣修士，正冷冷地盯著一個穿灰袍的筑基修士：“李道友，這紫心果是我赤靈宗先發現的，識相的就滾開！”

灰袍修士顯然也不是善茬，手中握著柄折扇，扇骨上靈光閃爍：“修仙界講究先到先得，憑什么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

“就憑我是筑基后期！”紫衣修士身上爆發出強大的靈力波動，藥圃邊緣的靈草都被震得瑟瑟發抖。

灰袍修士臉色一白，卻仍硬著頭皮道：“別以為我怕你！真打起來，你也討不到好！”

葉凌云躲在通道口的陰影里，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注意到，藥圃邊緣的泥土里，隱隱露出幾根銀白色的絲線——那是“千絲藤”的根須，一種二階靈植，看似無害，實則能分泌麻痹毒素，觸之即倒。

果然，就在紫衣修士準備動手時，他腳邊的泥土突然冒出銀白色的絲藤，瞬間纏住了他的腳踝！紫衣修士反應極快，一掌拍向絲藤，卻不想絲藤上的尖刺劃破了他的皮膚，一絲黑氣順著傷口蔓延開來。

“該死！”紫衣修士臉色驟變，連忙運轉真元逼毒，動作頓時遲滯。

灰袍修士見狀大喜，折扇一揮，三道風刃射向紫衣修士。就在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時，葉凌云如同貍貓般竄入藥圃，指尖凝聚起木系靈力，悄無聲息地將三顆紫心果摘下，又順手采了幾株旁邊的“凝露草”，然后幾個起落，消失在另一側的通道里。

等紫衣修士好不容易擺脫絲藤和灰袍修士，準備去摘紫心果時，卻發現果實早已不翼而飛，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搖晃。

“是誰？！”紫衣修士怒吼，聲音在石室里回蕩，卻只引來遠處傳來的幾聲慘叫，不知是哪個倒霉蛋又觸發了機關。

葉凌云沿著通道走到盡頭，發現這里竟是間煉丹室。石臺上擺著一尊半舊的丹爐，爐壁上刻著草木花紋，旁邊散落著幾個玉瓶，里面還有些殘留的藥渣。最里側的石壁上掛著幅獸皮地圖，上面用朱砂標注著洞府的結構，其中一個角落畫著個閃爍的紅點，旁邊寫著“靈髓池”三個字。

“找到了。”葉凌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靈髓池，顧名思義，是蘊含精純木系靈氣的泉眼，對修煉木系功法的修士來說是天大的機緣，就算對他這金木雙靈根，也能滋養經脈，加速古劍解封。

他按照地圖的指引，避開幾處隱蔽的毒瘴陷阱，來到一間霧氣彌漫的石室。石室中央果然有個丈許見方的水池，池水中泛著淡綠色的光，濃郁的木系靈氣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吸入一口都覺得丹田真元在歡快地跳動。

池邊還躺著兩具尸體，看服飾是赤靈宗的弟子，想必是先一步找到這里，卻被池邊的防護陣法所傷，最終力竭而亡。

葉凌云沒有貿然靠近。他能感覺到，水池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幕，那是枯木真人布下的最后一道防護，只有用木系靈力才能解開，而且需要精準控制，否則會觸發池底的自爆符文。

他深吸一口氣，運轉《赤罡劍訣》的靈力法門，將木系真元凝聚在指尖，如同繡花般在光幕上勾勒著復雜的符文——這是從藥圃那本《基礎木經》殘本里瞥見的手法，沒想到竟在這里派上了用場。

半個時辰后，光幕終于泛起漣漪，緩緩向兩側退去。池水中的靈氣更加濃郁，隱約能看到池底沉著幾塊乳白色的晶石——那是木系靈髓，比中品靈石的靈氣還要精純十倍！

葉凌云剛要踏入水池，突然聽到通道口傳來腳步聲。他迅速后退，躲進旁邊的石縫里，收斂了所有氣息。

進來的是鐵劍門的紅臉膛和白臉修士，兩人身上都帶著傷，顯然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靈髓池！真的有靈髓池！”白臉修士激動地喊道，“這下發達了！有了這些靈髓，我肯定能突破筑基中期！”

紅臉膛卻皺著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剛才好像有動靜，你沒聽到？”

“哪有什么動靜，是你太緊張了。”白臉修士迫不及待地跳進水池，發出舒服的呻吟，“快進來啊，這靈氣……簡直要成仙了！”

紅臉膛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跳了進去。兩人在池里爭搶著靈髓，渾然沒注意到石縫中那對冰冷的眼睛。

葉凌云沒有動手。他看著兩人在池水中貪婪地吸收靈氣，直到半個時辰后，兩人都露出了滿足又疲憊的神色，顯然消耗了不少真元。

就在這時，紅臉膛突然慘叫一聲，身體在水中抽搐起來——池底的自爆符文不知何時被觸動了，淡綠色的池水瞬間變得漆黑，冒出刺鼻的黑煙。

“不好！是毒！”白臉修士大驚，想要跳出水池，卻發現水池邊緣不知何時結了層厚厚的冰——那是葉凌云剛才趁他們不注意，用金系靈力凝聚的寒勁，專門克制木系毒瘴。

黑煙越來越濃，兩人的慘叫聲漸漸微弱下去。葉凌云等了片刻，確認再無動靜后，才從石縫中走出。水池里只剩下兩具發黑的尸體，池底的靈髓還剩下大半，在黑煙中閃著微弱的光。

他沒有立刻去取靈髓，而是先檢查了水池周圍，確認自爆符文已經失效后，才用玉瓶小心翼翼地收集起剩余的靈髓。整整裝了三瓶，足夠他修煉數月，甚至能讓古劍的解封進度再進一大步。

離開靈髓池時，天色已近黎明。洞府外的綠光漸漸暗淡，顯然秘境的開啟時間即將結束。葉凌云沿著來路返回，一路上看到不少修士帶著收獲匆匆離開，也看到更多的尸體和血跡，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依舊低著頭，混在人群中，腰間的麻袋依舊鼓鼓囊囊，沒人知道里面除了那柄不起眼的“鐵條”，還藏著三顆紫心果和三瓶木系靈髓。

走出裂縫的剎那，陽光刺眼。葉凌云抬頭望了眼黑風嶺的方向，那里的綠光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像巨獸閉上了嘴。

“收獲不錯。”他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這次秘境之行，不僅得到了修煉資源，更讓他摸清了自己隱藏實力的極限——只要不遇到結丹修士，在筑基和練氣修士中，他完全可以像老鼠一樣，悄無聲息地攫取一切想要的東西。

遠處傳來鐵劍門和赤靈宗修士的爭吵聲，似乎在為秘境中的損失互相指責。葉凌云沒有停留，轉身匯入離開的人流，灰布衫的背影在晨光中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官道盡頭的煙塵里。

下一個秘境在哪？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亂神州這么大，總有更多的機緣在等著——只要他愿意繼續當那只潛伏在陰影里的老鼠，等待最合適的時機，亮出藏在麻袋下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