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息怒，大衛有太子和皇長兄，自然不愁子嗣，兒臣乃病弱之人，唯恐遺傳于子嗣，弱化皇室血脈，寧愿一生與男子相守，相依相伴。”

“一派胡言。”

皇后震怒。

這三皇子已經沒有從前那般乖順了。

她壓抑著慍怒，輕輕嘆了口氣，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輕輕道：“你和太子都嫌本宮礙事了，是嗎？”

“母后息怒，兒臣不孝，請母后責罰。”

“罷了。”良久，魏后撫額沉聲道：“本宮年齡大了，可也由不得你們胡鬧，你和太子的婚事事關國本，還是由朝臣們去議吧。”

~~~

晚膳后，明睿照例練習功法。

他的生活極其規律。

素華在門外候著，估摸著時間，請求道：“殿下，奴婢有事求見。”

明睿：“何事？”

素華遞過來一個紙條，上面一行秀氣的小楷，“明日亥時，郭記香鋪，不見不散，魏婉。”

“平寧郡主的貼身丫鬟送過來的，殿下，她對你癡心一片，殿下可要三思啊。”

素華自知與王妃之位天壤之隔，能做個側妃便是燒了高香。

一直留意著京中貴女，這平寧郡主幾次三番地探望，素華便估摸了八九分，想到這郡主也是個好相與的，便有意撮合。

明睿遲疑不決。

她知道婉兒是個好姑娘，應該有個好歸宿，只是為何中意他這棵彎脖子樹。

他不想連累任何人。

他望了望書房里那端莊昳麗的身影，又覺得自己口是心非。

“好，你告訴她，我會赴約的。”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郭記鋪子后院，桃花樹下，有一佳人亭亭而立。

“睿哥哥。”平寧郡主一身清麗裝扮，月色下更顯得楚楚動人。

皇后培養了二十來年，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范，令人見之忘俗。

她從出生便注定要和太子成為一對眾望所歸的佳偶。

明睿從未奢望過她的青睞。

明睿微笑著走上前，“讓婉兒妹妹久等了。”

“睿哥哥，朝中在議論和大衛聯姻一事，你愿意娶那位公主嗎？”

他沒想到，一個深宮中的女子竟然對婚姻大事直言不諱。

不過，事關終身幸福，也顧不得許多了。

魏婉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胸口起伏著，臉上一片紅暈。

“我不會娶北瓊公主。”

平寧郡主眼中露出一絲驚喜，似乎松了一口氣。

“我聽姑母的意思，她希望你答應這門婚事。而我和太子......可我不喜歡表哥，再者，他已經找到所愛之人，我......”平寧郡主哽咽著，“我想爭一爭，睿哥哥，我......我喜歡的人是你。”

四周一片靜寂，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明睿一怔，他沒想到對方如此情深義重。

嘆口氣道：“婉兒，出身即牢籠，我們都沒有選擇。何況......”

郡主滿臉淚痕，“你是怕突然撒手人寰，連累我守寡嗎？”

明睿語塞：“這......不是這樣的。”

“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天，我就快樂一天，在一起一個月，我就快樂一個月，花期雖短，也算是綻放過了，總好過當一輩子的活死人強。”

女兒家的幸福寄托在婚姻上，她似乎已經料到了自己孤苦的人生。

明睿自覺已是不幸，沒想到眾生皆苦。

他安慰道：“皇兄重情重義，是個可托付之人，你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何況，身處天家，許多事情身不由己。”

郡主突然抓住了明睿的手：“睿哥哥，你帶我走吧。找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我們種塊地，過男耕女織的生活，好嗎？”

“你瘋了，婉兒。”

魏婉冷笑了一聲，讓人無端的寒意叢生。

“我早就瘋了，父親天天逼我，我痛不欲生。”

她冷漠地笑了笑。

如花似玉的年紀，內心卻要成為一口枯井，泛不起一絲漣漪。

明睿的心如針扎般疼痛。

這還是那個吵著鬧著給她扎風箏的女孩嗎？

“你是我唯一的念想，我知道我的想法很瘋狂，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我生來就是別人的工具。”

明睿又恨又心疼不已。

他正對著婉兒，認真道：“婉兒，其實，我對你，從無男女之意，可我希望你幸福快樂。誰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活著，才有追求幸福的可能。我以前生無可戀，可這世間總有讓你掛懷留戀之人。”

對方一陣沉默，沉默得有些可怕。

良久，魏婉輕聲道：“睿哥哥說的可是府上的蕭公子？”

明睿不置可否。

“看來傳言是真的。”

“你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去尋找幸福，而我，卻在數著日子，極力挽留著這份溫情。婉兒，與其墮落，不如奮爭。”

“睿哥哥，既然你無意，我也就不再奢求。”

今晚，平寧鼓起最大的勇氣。

說出來了，她反倒輕松了些。

涼風輕起，魏婉攏緊了絳紫色披風，月色如洗，以后她要努力照亮自己的路。

~~~

大衛的和親國書已經送達朝廷。

朝臣們議論紛紛。

據說這位公主是大汗最小的女兒，自小榮寵至極，刁蠻任性。

素華：“殿下，皇上又請了一位太醫，您看是在前廳等著，還是······”

“傳到寢房來診治吧。”明睿抬了抬眼皮，又無力地躺了下去。

前日，皇后派了姚太醫。

今日大一早，又來了位郭太醫，說是慎重起見。

為了安撫群臣，對三皇子的病情有一個統一的結論，太醫院開了集議，始終也沒個確切的說法，但總的結論是時好時壞，這好的時候，脈象平穩，猶如常人，這壞的時候吧，咳咳，閻王爺說要三更走，怎能留到五更時。

這幾天，三皇子咳嗽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整個人形如槁枯，只留兩只呆滯的眼睛，偶爾轉動著，顯出點活人的氣息。

“王太醫，如何？”素華在一旁急切地詢問。

王太醫摸了摸頭上的汗，“殿下，這脈象......”

隨即，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林管家：“王太醫要開方子嗎？”

王太醫又搖了搖頭。

林管家：“這是何意？”

“微臣實在無能為力，微臣告退。”

林管家了然，“王太醫慢走。”

王太醫不等說完，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素華神色慌張，擔憂道：“殿下，這上吐下瀉氣若游絲的，莫非蕭公子他，真的給你喝了什么迷魂湯？”

“父皇、皇后都派太醫瞧過了，我這病就快好了。”

“瞎說，連御前的王太醫都說無藥可救，難不成這蕭公子還有起死回生之術？”

“兵行險招，否則，娶回來一個佛祖供著，我們府里還能安寧嗎？”明睿有氣無力，臉上卻掛著笑意。

“那遭殃的可是太子啊。”

“皇后娘娘愛子如命，太子能有什么委屈。那刁蠻公主，皇后娘娘可要費心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林管家恍然：“殿下，我明白了，不管他們怎么斗，我們只要關起門過日子就行。”

“蕭公子呢？”

素華：“在書房看書呢，這幾日他倒是不著急。”

“別亂說，我可是指望他活命呢。”

“是，奴婢知錯了。”

幾日后，朝廷頒發了旨意，大衛國太子迎娶北瓊公主，以結秦晉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