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路明非回到了那個午后，陳雯雯忽然說要去湖邊看看。一陣風(fēng)吹過，河邊青草地上蒲公英飄出一個又一個小球。陳雯雯摘了很多和風(fēng)鈴草一起裝在袋子里，和路明非一起坐在河邊說話。她說上了大學(xué)大家就會分開了，可能暑假才能見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見面，有很多好朋友就是這樣把彼此忘記的。

路明非覺得這話沒什么道理，不想忘記的人難道還有不小心忘掉的說法嗎？但是他當(dāng)時只是一味點頭。

“喂？喂……喂！”王陸在表情呆滯的路明非眼前揮舞著手掌，“雖然看到美女時發(fā)會兒呆很正常，但師弟你這樣未免有些表演痕跡過重了！快把師妹的信撿起來！”

路明非還是不理王陸，撥開他的手，狠狠地吞咽了口口水，“你是……陳雯雯嗎？”

“我懂我懂，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王陸無奈地?fù)]揮手，自己彎下腰來去撿掉在地上的那封信，“師弟你這搭訕套路老掉牙了啊。”

女孩兒穿著一身純白的長裙，白的近乎透明，很漂亮。紅透了的夕陽下她挽起一縷細(xì)軟筆直的長發(fā)，眉眼微低。

她說：“我叫江煙雨。”

路明非眼中那抹奇異的光芒褪去了。是啊，他這可是在靈劍山，怎么會有陳雯雯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的是陳雯雯……那和自己又有啥關(guān)系呢？

記憶里的那座昏暗的電影院里倏忽亮起兩盞射燈，一盞打向趙孟華，一盞打向陳雯雯。路明非看著陳雯雯，陳雯雯卻不看他。

“我也喜歡……你的。”陳雯雯看著趙孟華，細(xì)聲細(xì)氣地說道。

“你好江師妹。”路明非木然地和江煙雨打招呼，“初次見面，我叫路明非。”

“路師兄……好。”江煙雨接過王陸遞過來的信，有些不知所措，“這個是……”

“沒事，就是方鶴長老等不及，讓我們來催一下，你抓緊把沒交的期末作業(yè)給上交就行了。”王陸拽起站在原地發(fā)木的路明非，轉(zhuǎn)頭就走，“師妹我們先走了哈！”

“哦……好的，師兄再見。”江煙雨道別的話還沒說完，二人就已經(jīng)不見蹤影。

“早就聽說五長老收了個新的真?zhèn)鲙熜郑钡浇裉觳乓娚厦妗@位路師兄真是古怪。”她一邊將洞府房門關(guān)閉，一邊嘟噥著，“話說……陳雯雯這個名字，總感覺有些耳熟……”

“路師弟，你都多大人了，怎么看到美女還是一幅話都說不明白的樣子。”返回靈池峰的路上，王陸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太丟我們無相峰的臉了！”

路明非默然無語，看到美女他怎么會說不明白話？想當(dāng)初高中入學(xué)第一次看見陳雯雯時他便跟身邊的女生指指點點，說這想必就是未來三年我們班的班花了，然后就被蘇曉檣狠狠地踩了腳面。

想到這里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好笑在身旁那位一看就知道是只母老虎，而自己當(dāng)時也真是沒有眼力見，初生牛犢不怕虎；心酸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和她和陳雯雯和柳淼淼和路鳴澤和叔叔和嬸嬸……和那天如天使般闖入他生活的師姐已經(jīng)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陳雯雯那話還真沒說錯。

“師弟，你這是什么表情……”

“師兄，你說，我們穿越到這里，就算苦修幾百年成仙了，又有什么意義呢？”路明非神情惆悵，“原來自己在乎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經(jīng)不在了。”

“合著你是觸景生情了。”聰慧如王陸很快就猜出了路明非的癥結(jié)所在，“那個叫陳雯雯的是你初戀女友嗎？”

“額……算不上初戀更算不上女友……算好朋友吧。”

“懂了，郎有意妾無情。”王陸點了點頭，一副了然的表情，“對于你在這種關(guān)系中所扮演的角色我委婉地概括為舔狗，對于你們的關(guān)系我武斷地推測為雞毛關(guān)系沒有，所以……”

王陸攤了攤手：“你難受個什么勁？”

靠，要不要這么準(zhǔn)！路明非咬牙切齒：“她不……”

“在你說出‘她不一樣’這種明顯會導(dǎo)致飛來臭雞蛋的臺詞之前我必須打斷你……”王陸飛快地插嘴，“請你就‘她不一樣’這一核心論點提出三個論據(jù)，要求邏輯清晰，符合倫理。”

“靠！就算沒關(guān)系我就不能難受了嗎，這誰規(guī)定的！”路明非惱羞成怒，“話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難道就沒有因為穿越到這而惆悵過嗎？”

“沒有啊，這里的人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行，算你狠。”路明非一擊未果立刻追擊，“那你說說，修仙求道，就算修出個大日皇皇氣血滔天，身邊人卻化為一捧黃土，圖啥？”

“哼哼，早就料到你有此一問！”王陸淡然一笑，“你把修仙當(dāng)什么了，賽跑？跑到終點，然后發(fā)現(xiàn)觀眾們都走光了，于是空虛寂寞冷？”

“其一，師弟，不說別的，你憑什么就這么篤定能走到終點的是路明非，而不是王明非張明非？恕我直言，你若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患得患失，相當(dāng)于自毀道心，到時你也不用擔(dān)心這擔(dān)心那的了，畢竟你也不會成為那個站在仙道巔峰回望過去的人。”

“其二，就算你覺得道心云云太虛無飄渺，我們退一萬步講，修仙是為啥？不就為一個爽字？”

路明非很想罵一句膚淺，但他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話有點道理。

“御劍飛行，一日千里，不比擠地鐵公交爽多了？我們假定你的初戀女友候選人陳雯雯喜歡一個小高小富小帥的公子哥……當(dāng)然我是隨便猜的，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某一天他們相約出行，女孩兒滿心歡喜的準(zhǔn)備登上公子哥的奧迪A8，打開車門的瞬間你駕馭飛劍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王陸用手比劃著，“哇！羨煞旁人有沒有？”

“聽起來感覺更悲催了啊……”路明非撓了撓頭。

“額，那讓我換個比方……”王陸心說自己憑借這張嘴縱橫睥睨十?dāng)?shù)載，今日居然遇到了對手！對手既不反駁也不承認(rèn)，偶爾哼哼兩聲，像一只悲傷的豬。

“好了師兄，趕緊去找方長老煉丹吧，再晚一會兒該下班了。”路明非拍了拍正在抓耳撓腮的王陸，“謝謝你，我想通了。”

“你打算追江煙雨了？”

“我擦你這是什么腦回路？”

“開個玩笑，好漢不吃回頭草。鑒于你目前的狀態(tài)，我建議你還是離江師妹遠(yuǎn)點兒為妙，走了。”王陸朝他揮了揮手，扭頭朝天劍堂內(nèi)走去。

很快，偌大的廣場上只留下了路明非一個人，但他卻并未離去，只是佇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偶爾有負(fù)責(zé)傳訊的黑白弟子路過，向他投去詫異的目光，路明非仍舊不為所動。

十分鐘后，掌門風(fēng)吟真人的身影閃現(xiàn)于形如雕塑的路明非身邊。

“這孩子，居然在廣場上進(jìn)入頓悟狀態(tài)了嗎……”掌門的雙目閃閃發(fā)亮，顯然這一次他戴了眼鏡，“看樣子是斬了魔障，道心初成。”

他撫須頷首，卻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眉頭微蹙，“這本是天大的好消息，然而這孩子鍛體尚未大成，若是憑借這次頓悟一口氣進(jìn)入煉氣，對他來說并非益事啊……”

“罷了。”沉思良久，掌門風(fēng)吟終于下定決心，廣袖一揮，將路明非籠罩其中。

“送你一樁機(jī)緣，能不能接住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