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東郊，那棟平房里。

朱煥軍正焦躁地等待著消息。

他派出去的那個殺手，是他花大價(jià)錢，從外地請來的一個亡命徒，是他最后的底牌。

按理說，早就該有回信了。

可現(xiàn)在，電話一片死寂。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在他心頭蔓延。

就在這時(shí)，桌上的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一個激靈連忙抓起電話，以為是殺手得手的消息。

“喂？”

“朱廠長嗎？我是派出所的老五啊。”電話那頭傳來沉悶的聲音。

這是他在派出所里安插的一個內(nèi)線，一個管戶籍檔案的小文員，平時(shí)沒少打點(diǎn)這家伙。

“什么事？”朱煥軍的心，沉了下去。

“出大事了！您讓我留意的那個叫王建國的，他沒死！

今天晚上，有人在醫(yī)院里要?dú)⑺麥缈冢Y(jié)果失手了，殺手當(dāng)場自盡！

現(xiàn)在整個醫(yī)院都被封鎖了，林所長親自帶隊(duì)，連縣局的領(lǐng)導(dǎo)都被驚動了！”

“什么？！”朱煥軍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炸開了。

王建國沒死？殺手也失手了？

“還有……”電話那頭的老五也感覺不太妙。

“那個光頭趙德光，在里面全招了！

把您給他的錢，讓他去辦事的事，都給捅出來了！

趕緊跑吧，這件事后我們就不要再聯(lián)系了。”

“啪！”

朱煥軍手里的電話，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完了。

徹底完了。

賬本丟了，殺手失聯(lián)，王建國沒死，光頭招供……

他所有的底牌，在一夜之間，都被對方給掀了個底朝天。

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懼。

不行，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抓起那臺大哥大，顫抖著撥通了市里那個他最不想打，卻又不得不打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電話那頭，傳來李科長那熟悉又帶著幾分不耐煩的聲音。

“李……李科長，是我，小朱啊。”朱煥軍的聲音，卑微到了塵埃里。

“這么晚了，什么事？”

“科長，我出事了，您得救救我啊！”朱煥軍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李科長的聲音變得疏遠(yuǎn)。

“小朱啊，不是我說你。

年輕人，做事要穩(wěn)重，要懂得給自己留后路。

有些事，一旦沾上了，就不好脫身了。”

“科長，我……”

“我最近身體不太好，準(zhǔn)備休假一段時(shí)間。

廠里的事，你自己多上點(diǎn)心。”李科長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

“哦，對了，以后沒事，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我這個號碼，準(zhǔn)備換了。”

說完，電話就被干脆地掛斷了。

朱煥軍握著話筒，聽著里面?zhèn)鱽淼泥洁矫σ簦侄兜孟窈Y糠。

棄子。

他現(xiàn)在，就是一枚徹徹底底的棄子。

李科長那番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

他要跟自己撇清所有的關(guān)系，把自己推出去，當(dāng)那只用來平息風(fēng)波的替罪羊。

一股巨大的絕望，瞬間將他淹沒。

他知道，一旦自己落網(wǎng)，等待他的，絕對不止是十幾年的牢獄之災(zāi)。

以他賬本上那些東西，就算不槍斃，那些被他得罪過的人，那些被他推進(jìn)火坑的同僚，也絕對不會讓他在監(jiān)獄里好過。

他甚至可能活不到審判的那一天。

不行，絕對不能落到他們手里！

朱煥軍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沖進(jìn)臥室，從床底下的一個暗格里拖出一個沉重的皮箱。

打開皮箱，里面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大團(tuán)結(jié)，還有幾根用油紙包著的大黃魚。

這是他這些年，為自己準(zhǔn)備的最后的退路。

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人，笑靨如花，男孩笑得開朗。

他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留戀，只有決絕。

抓起皮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棟承載了他無數(shù)荒唐歲月的平房。

他要去辦最后一件事。

辦完這件事，他就要像人間蒸發(fā)一樣，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第二天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透過醫(yī)院走廊的窗戶，照在陳源蒼白的臉上時(shí)，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肋骨骨裂的劇痛和肺炎帶來的呼吸不暢，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重生一次似的，好在不是。

當(dāng)他看到守在床邊，趴著睡著了的林秀云時(shí)，所有的疼痛，似乎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的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長長的睫毛上，凝結(jié)著細(xì)碎的露珠，睡夢中，眉頭還緊緊地蹙著，顯然是一夜未眠。

陳源伸出手，想輕輕地?fù)崞剿奸g的褶皺，可胳膊上的傷口傳來一陣刺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心中暗嘆昨天被割還沒感覺多疼，今天咋疼得這么厲害，怕是要調(diào)養(yǎng)好一段時(shí)間了。

只是這聲輕微的響動，驚醒了淺眠的林秀云。

她猛地抬起頭，看到陳源醒了，先是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被濃濃的擔(dān)憂所取代。

“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她一連串地問道，聲音因?yàn)橐灰刮此行└蓾?

“我沒事。”陳源咧嘴想笑，卻牽動了胸口的傷，疼得他直咧嘴。

“就是感覺，好像被一頭牛給撞了。”

“都什么時(shí)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林秀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醫(yī)生說了，你再晚送來一會兒，就危險(xiǎn)了。”

陳源看著她那副又氣又心疼的模樣，心里暖洋洋的。

“對了，”林秀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從床頭的柜子上，端過一個保溫飯盒。

“這是李阿姨早上五點(diǎn)就起來給你熬的粥，你快趁熱喝點(diǎn)。”

她打開飯盒，一股濃郁的米香和肉香，瞬間就飄滿了整個病房。

李蘭芳剛回到病房門口打算換班，就看到了這一幕。

看到林秀云正拿著勺子，小心翼翼地吹著碗里的粥，準(zhǔn)備喂給自家兒子，她立刻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了“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欣慰笑容。

她悄悄地對身后的陳國強(qiáng)和陳國盛使了個眼色，三人極有默契地，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這兩個年輕人。

“我這兒媳婦，沒跑了。”走廊上，李蘭芳喜滋滋地對陳國強(qiáng)說道，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兩人結(jié)婚擺酒的場面。

”你這老婆子，天天就想著這些，他們才多大！“陳國強(qiáng)沒好氣的說到，眼里卻是陰霾盡散，搭著陳國盛的肩膀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