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秘方的威力是無窮的。

當陳國強親手將第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黃骨魚從水里提溜上來時，他激動得手都在抖。

那一晚，父子倆沒怎么說話，卻配合得無比默契。

一個下餌，一個收桿，一個摘魚，一個放魚。

天快亮的時候，竹簍里已經(jīng)裝了不下十斤的黃骨魚。

陳國強看著這滿滿一簍的收獲，黝黑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拍了拍陳源的肩膀，沒說什么，但那手上的力道，卻讓陳源知道，這個家的頂梁柱，又重新站直了。

第二天，陳國強被水泥廠辭退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圍龍屋。

清晨的禾坪上，三三兩兩的婦人聚在一起，一邊擇菜，一邊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陳家老大被廠里給辭了。”

“早就知道了，國強那人就太老實，要我說，肯定是得罪人了。

不然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輪到這個老實能干的他？”

這些議論聲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進正在井邊洗漱的陳源耳朵里。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昨晚被他爹拖著折騰了一宿，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

“得罪人……”

陳源漱口的動作一頓，腦子里某個模糊的記憶片段，被這三個字給激活了。

他想起來了。

上一世，他后來發(fā)家了，也參加過幾次所謂的同鄉(xiāng)會。

在一次酒席上，幾個老鄉(xiāng)喝的有些高，聊起了鎮(zhèn)上這些年的風云人物。

其中就有人提到了水泥廠的副廠長，叫朱煥軍。

說那家伙貪得無厭，后來因為貪污受賄，在九十年代末被抓了，判了十幾年。

當時還有人半開玩笑地說：“那朱扒皮，當年在廠里就不是個好東西，聽說他那個寶貝兒子在外面惹了事，他都能指使人把對方的爹給開了?！?

朱煥軍……兒子……

陳源的腦子嗡的一聲。

那個被他一拳打出鼻血，又被他一腳踹倒的二流子猴子，大名就叫朱候！

猴子，朱候，朱煥軍！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lián)了起來。

難怪王建國那天一臉心虛，原來根子在這里！

不是什么減員增效，這根本就是公報私仇！

陳源的拳頭瞬間攥緊了。

一股怒火從心底騰起，但他很快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去找朱煥軍理論是沒用的，他沒證據(jù)，對方也不會承認。

硬碰硬，只會讓事情更糟，更關(guān)鍵的是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猜測。

“阿源，發(fā)什么呆呢？趕緊吃早飯，吃完趕緊去學堂。”李蘭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回頭一看，母親的臉上雖然還有些倦意，但已經(jīng)沒有了昨天的愁云慘霧。

父親陳國強更是精神煥發(fā)，正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整理著漁具，陳源似乎看到一個釣魚佬正在崛起。

家里有了新的希望，父母的狀態(tài)就是不一樣。

陳源心里稍安，這筆賬，他記下了，早晚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上午，陳源沒跟著去鎮(zhèn)上，他得去上學。

路過林秀云家門口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秀云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本書，看到陳源，她腳步頓了一下，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說什么。

陳源沖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林秀云卻把頭扭向一邊，眉頭微蹙，用一種聽起來像是抱怨的語氣說：“你昨天晚上怎么沒來補習？”

“家里有點事?！?

“什么事比學習還重要？”

她剛哼出聲，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聲音放低了一些，“我聽我媽說你爸他……”

“沒事，都解決了。”陳源不想多說。

林秀云看了他一眼，見他不像是在硬撐，便沒再追問。

她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塞到陳源手里。

“這個是英語語法的筆記，我整理的，你先拿去看。上面的例句，都要會背?！?

她的動作很快，語氣也硬邦邦的。

“謝了。”陳源接過筆記，入手還有些溫熱。

“晚上七點半，準時來。別再找借口了，今晚我要檢查的?！?

林秀云說完，不等陳源回答，就快步朝學校的方向走去，兩條辮子甩在身后。

陳源看著手里的筆記，字跡娟秀，條理清晰，顯然是花了不少心思整理的。

他笑了笑，這個丫頭，關(guān)心人都這么別扭。

下午，陳源拿著魚，又去了一趟迎賓樓。

胖主任看到他又提著一簍活蹦亂跳的黃骨魚，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小兄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自從有了你的魚，我們飯店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這次的魚比昨天還多，足有十五斤。

胖主任爽快地按一斤一塊八的價格，給了陳源二十七塊錢。

陳源收下錢，卻沒有馬上離開。

他狀似無意地跟胖主任閑聊：“主任，看你這紅光滿面的，最近是有什么大喜事?。俊?

“嘿，你小子眼尖?！?

胖主任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今天晚上，水泥廠的朱副廠長要在這里擺宴，請市里來的貴客。這可是大單，還多虧了你的黃骨魚，我能不高興嗎？”

朱煥軍！

陳源的心猛地一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腦子飛速轉(zhuǎn)動，一個計劃瞬間成型。

他從剛剛到手的錢里，不動聲色地抽出了一張大團結(jié)，趁著沒人注意，迅速塞進了胖主任的口袋里。

“主任你看，我這天天給你送魚，也算是自己人了。

今晚這么大的場面，肯定缺人手吧？

我力氣大，手腳也麻利，能不能讓兄弟我進去幫幫忙，端個盤子，洗個碗什么的，也算見見世面。

工錢看著給，管頓飯就行?！?

胖主任一愣，感覺到口袋里那張紙幣的厚度，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陳源，這小伙子雖然穿著普通，但人長得精神，眼神也活泛。

再說，今晚確實忙，多個人手也好。

“你小子，挺會來事兒啊?！?

胖主任拍了拍陳源的肩膀，算是默許了。

“行，晚上六點，你到后廚來找我，我給你找件干凈的衣服換上。

不過你記住了，今晚來的都是大人物，你只管干活，少聽，少看，更不許多說話，明白嗎？”

“明白！謝謝主任！”陳源心里一陣狂喜。

他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他倒要親眼看看，這個朱煥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也想聽聽，他和他那幫酒肉朋友，在酒桌上，會說些什么見不得光的話。

他要的，不是一份道歉，也不是讓父親復職。

他要的，是真相，如果真是他，那就一次性，徹底地把他踩進泥里，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