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把你們心里想的，擺在臺面上說而已。

難道不是嗎？”

他往前踱了兩步，直視著周大豐那雙躲閃的眼睛。

“你們不就是覺得，我叔叔老實，沒本事，配不上曉麗嬸嬸，我們陳家高攀了你們，所以才敢這么肆無忌憚地坐地起價嗎？”

“你們不就是仗著，我們家是窮，在這里沒根沒基，好欺負，所以才敢把我們辛辛苦苦湊來的彩禮錢，當成你們自己的囊中之物，想吞就吞嗎？”

每問一句，周大豐的臉色就白一分。

陳源指了指門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銳氣和不屈。

“我告訴你們，我們陳家是窮，我叔叔是沒你們那位朱副廠長有錢有勢，但他頂天立地，靠自己的力氣吃飯，不偷不搶，他不比任何人差！

我們陳家的人，可以沒錢，但不能沒骨氣！”

“今天，這事就兩個結果！”他伸出兩根手指，斬釘截鐵。

“要么，你們退錢，咱們一拍兩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要么，你們收錢，咱們斷絕關系，從此只當是做了一場買賣！”

“你們自己選！”

陳源把選擇權，又重新扔回給了周家老兩口。

這看似是兩個選擇，實際上，卻是一條讓他們無路可走的絕路。

如果他們選擇退錢，那之前收的五百塊，就得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以他們的德性，這比割肉還難受。

更何況，悔婚這事要是傳出去，丟人的還是他們周家。

以后誰還敢把女兒嫁到這種言而無信的人家？

他們周家在村里，怕是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如果他們選擇收錢，那更是把賣女兒這三個字，用大鐵釘，死死地釘在了自家的腦門上。

以后在村里，他們還怎么做人？

更別說，以后真就跟這個女兒斷了關系，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

周大豐和周大姨徹底慌了。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原本穩操勝券、可以予取予求的局面，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三言兩語就給逼到了懸崖邊上，進退維谷。

“你……你……”周大姨指著陳源，氣得渾身發抖。

她想罵，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

周大豐則徹底蔫了，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堂屋里煙霧繚繞，嗆得人咳嗽，卻掩蓋不住他內心的慌亂。

“爸！媽！”一直沉默的周曉麗，此刻終于開口了。

她擦干眼淚，走到父母面前，眼神里滿是失望和哀求。

“你們就真的為了那點錢，連女兒的幸福都不要了嗎？

國盛哥對我怎么樣，你們不是不知道。

你們要是真的逼走了他，我這輩子都不會開心的！”

女兒的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周大姨心里的防線。

她看著女兒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再看看旁邊那個像門神一樣站著的陳國盛，和那個氣場強大到讓她害怕的陳源，心里的那股子氣焰，終于熄滅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拍著自己的大腿。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辛辛苦苦把女兒養這么大，就想讓她嫁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我有什么錯啊！我有什么錯??！”

這哭聲，凄厲又做作，典型的農村婦女撒潑打滾的架勢。

陳源冷眼看著，不為所動。

他太清楚這種人的套路了，講道理講不過，就開始打感情牌，博同情。

可惜，他陳源不吃這一套。

“大姨，您先別哭?！标愒吹穆曇粢琅f平靜。

“您要是覺得委屈，我現在就去把村干部，把村里的長輩都請過來，讓大家伙兒都來評評理。

看看是我們陳家欺負人，還是你們周家做事不地道?！?

這話一出，周大姨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當然不敢讓村里人來評理。

這事要是捅出去，周家的臉就徹底丟盡了。

周大豐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掙扎。

看著自己的老婆，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最后，目光落在了陳源身上。

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

今天這事他們周家是栽了，栽得徹徹底底。

“行了！別哭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他沖著地上撒潑的老婆子吼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有氣無力地對陳國盛說道：

“國盛，這事，是我們老兩口做得不對。

我們……不要那‘三轉一響’了。你們的婚事，照舊?！?

他說出這句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陳國盛看著他，心里的那股惡氣，也總算是出了一大半。

看了一眼身邊的周曉麗，又看了看自己的侄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陳源卻沒這么輕易放過他們。

“叔，您這話，我可不敢信?！彼α诵Α?

“萬一我們今天前腳剛走，你們后腳又變卦了，那我叔叔不是白跑一趟？”

“那你想怎么樣？”周大豐咬著牙問。

“立個字據?！标愒凑f道。

“白紙黑字寫清楚，婚事照舊，彩禮五百，再無其他要求。

雙方簽字畫押，再找個村里的長輩當個見證人。

這樣，對誰都好?！?

這簡直是把他們的臉，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周大豐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但看著陳源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最終還是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字。

“……好?！?

字據很快就寫好了。

陳源的字算不上好看，但一筆一劃，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大豐和周大姨哆哆嗦嗦地在字據上按下了自己的紅手印。

陳源將那份一式兩份的字據仔細收好，一份給了叔叔陳國盛，一份自己留著。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露出笑容，又回到了來時的態度。

“大豐叔，大姨，你看，這不就挺好嘛。”

他把那張太師椅重新扶正，還貼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

“咱們兩家馬上就是親家了，以后還要常走動。

有什么事，坐下來好好商量，總比吵吵鬧嚷強，您說是不是？”

周大豐的臉皮抽搐了一下，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說話。

周大姨則從地上爬了起來，躲到一邊，連看都不敢再看陳源一眼。

事情解決，陳源也不再多留。

“曉麗嬸嬸，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婚期的事，等我叔跟我爸媽商量好了，再來通知你們?！?

說完，他拉著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的陳國盛，和依依不舍的周曉麗道了個別，轉身就走出了周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