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前的天霜鎮,像一塊被凍透的骨頭,硬邦邦地戳在莽莽雪原的盡頭。風不是吹,是刮,帶著冰碴子的嘯音,刀子般剮蹭著鎮上低矮歪斜的屋舍。鎮子太小,太窮,像被遺忘的殘渣,死死扒住這片苦寒之地的邊緣,靠著獵殺雪原上那些皮糙毛厚的雪吼獸,剝皮剔骨,熬過一冬又一冬。
陳默踩著沒過腳踝的深雪,每一步都帶起沉悶的咯吱聲。他推開“老張肉鋪”那扇被凍得發僵、吱呀作響的厚木板門,一股混合著血腥、油脂、生鐵和凍土的濃烈氣味撲面而來,幾乎能噎住人的喉嚨。后院天井里,積雪被踩踏得烏黑泥濘,一口巨大的黑鐵鍋支在角落,鍋底余燼未熄,冒著若有若無的青煙。旁邊就是他的地盤——一塊半人高的砧板墩子,不知用了多少年頭,早已被骨渣、油脂和血水浸透,呈現出一種深暗發亮的黑褐色,堅硬如鐵。
他脫下那件露著棉絮、補丁摞補丁的破舊襖子,掛在旁邊一根歪斜的木柱上。寒氣瞬間裹上身,激得皮膚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他搓了搓凍得通紅、指節粗大變形的手,哈出一口白氣。目光掃過角落,那里堆著小山般的獸骨,粗如兒臂,堅硬異常,在熹微的晨光里泛著森冷的白。
這是今天要干的活計。剁碎它們,熬油。
他彎腰,抱起一根足有他大腿粗細、帶著猙獰斷茬的雪吼獸腿骨。入手冰涼沉重,粗糙的骨茬刺著手掌。他把它重重地摔在砧板中央,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砧板上的骨屑簌簌落下。
陳默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他雙手握住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厚背剁骨刀。刀身黝黑,刃口在常年累月與硬骨的交鋒中留下了無數細小的崩口,像一排參差不齊的鋸齒,卻依舊透著股懾人的兇悍。
他高高揚起刀。晨光吝嗇地落在黝黑的刀身上,只反射出一點微弱黯淡的光斑。手臂的肌肉瞬間繃緊,賁張的線條順著瘦削的肩背延伸下去,蘊含著與他單薄身形不符的力道。
“鏗——!”
刀鋒斬入骨頭的剎那,爆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巨大的反震力沿著刀柄狠狠撞回他的手腕、手臂,直透肩胛。陳默的牙關瞬間咬緊,腮幫子鼓起,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咽下了一聲悶哼。砧板劇烈地顫抖著,震得旁邊木盆里渾濁的雪水蕩起漣漪。那腿骨上,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印。
他再次舉刀,落下。
“鏗!鏗!鏗!”
單調、沉悶、帶著鈍感的撞擊聲,一下接一下,撕扯著破曉前凝滯的空氣,成了這死寂小鎮唯一的節奏。每一下都用盡全力,每一下都換來骨屑的飛濺和虎口的酸麻脹痛。汗水很快從他額頭鬢角滲出,沿著沾滿油污的臉頰滾落,在冰寒的空氣里騰起絲絲白汽。手臂開始酸痛,像灌了鉛,每一次抬起都更艱難幾分。他喘著粗氣,白霧一團團噴出,又迅速消散在酷寒里。虎口處,舊繭被震得裂開,新磨出的水泡也破了,暗紅的血絲混著汗水和骨粉,黏糊糊地沾在粗糙的刀柄上。
肉鋪前堂隱約傳來老張粗啞的呵斥聲,似乎是對某個來賒賬的獵戶。后院角落棚屋里,那頭拉車的老馱獸打了個響鼻,噴出一股帶著草料腐敗氣味的白煙。
陳默充耳不聞。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這根頑固的骨頭,只剩下手中沉重的刀,只剩下一下下機械的劈砍。砍開它,熬油,換回幾個凍得硬邦邦的粗糧餅子,活下去。這就是他全部的意義。
日頭艱難地爬過鎮子東頭那幾棵被積雪壓彎了腰的老歪脖子樹,吝嗇地將一點稀薄昏黃的光線灑進肉鋪后院時,陳默終于直起了腰。砧板墩子周圍,散落著一地大小不一的慘白骨塊和碎渣。他扔下那柄沾滿骨粉血污的剁骨刀,刀身沉重地砸在砧板上,發出“哐當”一聲。他活動了一下幾乎失去知覺、微微顫抖的手臂,彎腰抱起一堆骨塊,走向角落那口巨大的黑鐵鍋。
鍋底還有昨夜熬剩的油底子,凝固成灰白色油膩膩的一層。他把新的骨塊丟進去,發出噗噗的悶響。又從旁邊水缸里舀起冰冷的雪水,嘩啦一聲沖入鍋中。刺骨的寒意激得他哆嗦了一下。他蹲下身,扒拉了些半濕的柴火塞進灶膛,費力地用火石打燃火絨,湊近引燃。濕柴冒起嗆人的濃煙,好半天才騰起微弱的火苗,舔舐著冰冷的鍋底。
濃煙和鍋里骨頭漸漸被煮出的那股特有的、混合著腥膻的油脂味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后院。陳默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疲憊如同潮水,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饑餓感也清晰地從干癟的胃袋里傳來,火燒火燎。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緊貼胸口內袋里的硬物——一枚祖傳的、邊緣被磨得光滑的青銅片。
指尖隔著粗硬的布料觸到那熟悉的冰涼和棱角,一絲微乎其微的暖意,或者說是一種奇異的安定感,奇異地沿著指尖蔓延開,稍稍驅散了刺骨的寒冷和噬心的疲憊。
他微微皺起眉。這感覺……似乎比往日更清晰了一點點?是錯覺嗎?是餓昏了頭?
他甩甩頭,不再去想。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他得去鎮子西頭的破廟里,看看昨天藏在角落里的半塊硬餅子還在不在。
夜色如墨,沉沉地潑灑下來。天霜鎮徹底陷入死寂,只有風在狹窄的街巷里嗚咽著打旋,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冰冷的墻壁上。
鎮西的破敗山神廟,早已斷了香火。神像坍塌了大半,泥胎木塑只剩下模糊不清的一團,在角落里積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幾扇破舊的窗紙在寒風里撲啦啦作響,像垂死之人的喘息。寒風肆無忌憚地從縫隙里鉆進來,發出尖利的哨音。陳默蜷縮在神像后方一個相對背風的角落里,身下只墊著薄薄一層發霉的干草。他裹緊了那件破襖子,身體依然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寒冷如同無數細小的針,無孔不入地刺穿著他的皮膚、肌肉,直往骨頭縫里鉆。
懷里那半塊凍得比石頭還硬的粗糧餅子,被他用體溫焐了許久,才勉強掰下一小塊,放進嘴里,用唾液艱難地一點點濡濕、軟化,再費力地咽下去。那點微不足道的熱量,瞬間就被無邊的寒冷吞噬殆盡。
他摸索著,從貼身的內袋里掏出了那枚青銅片。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一縮。借著從破窗欞透進來的、極其黯淡的星光,他仔細端詳著。青銅片不大,約莫嬰兒巴掌大小,邊緣圓鈍,呈不規則的弧形,像是從某個更大的器物上斷裂下來的。表面布滿深綠色的銅銹,掩蓋了原本的紋路,只在邊緣被手指常年摩挲的地方,露出些許暗沉的金色底子。上面刻著一些極其古老、扭曲的線條和符號,在昏暗光線下模糊不清,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蒼涼氣息。
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稱得上“家傳”的東西。據說從他太爺爺那輩起,就流傳下來。有什么用?沒人知道。或許是某個破銅盆的殘片?陳默不知道,也不在乎。它只是一個冰冷的、堅硬的念想,一個關于“根”的模糊印記,提醒他并非完全無依無靠。
他伸出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下意識地、一遍遍描摹著那些被銅銹覆蓋大半的、無法辨識的紋路。指尖傳來銅銹粗糙的顆粒感,還有青銅本身那種沉甸甸的冰涼。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冰涼的青銅片,毫無征兆地在他掌心微微一震!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驟然從中涌出,順著他描摹紋路的指尖,倏地鉆了進去!
陳默渾身猛地一僵,幾乎要驚叫出聲!他死死盯著掌心的青銅片,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撞得肋骨生疼。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破廟那幾處漏風的破窗和屋頂的窟窿,原本只有黯淡的星光和慘淡的月光透入。可就在這一瞬間,幾縷極其微弱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星芒月華,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竟微微扭曲了路徑,絲絲縷縷地匯聚過來,如同被磁石吸附的鐵屑,無聲無息地投射在青銅片表面那些古老扭曲的紋路上!
青銅片上覆蓋的深綠銅銹,在星月光華落下的地方,驟然亮起極其細小的金色光點!光點沿著那些被陳默指尖描摹過的紋路,極其微弱地流動起來,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脈絡!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轉瞬即逝,但那光芒,那流動感,真實不虛!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瞬間停滯。他像被凍住了一般,保持著捧著青銅片的姿勢,連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死死盯著掌心那枚剛剛產生了神異變化的古物。
不是錯覺!
剛才那股暖流,那匯聚的星月微光,那紋路上轉瞬即逝的金色流動……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一股混雜著巨大驚駭和一絲難以言喻悸動的情緒,如同冰水混合著巖漿,猛地沖上他的頭頂。他下意識地攥緊了青銅片,冰涼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種奇異的真實感。
他猛地抬頭望向破廟那幾處漏光的破洞。黯淡的星月依舊懸在深藍色的天幕上,冷漠地俯瞰著這片苦寒大地。方才那短暫的異象,仿佛只是他極度疲憊寒冷下產生的幻覺。
但掌心的青銅片,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微溫的余韻。
就在這時——
“轟——!”
一聲沉悶如滾雷般的巨響,猝然撕裂了夜的死寂!并非來自天空,而是從鎮子后方那座終年積雪、壁立千仞的寒淵崖方向傳來!巨響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尖銳刺耳的、非人的嘶吼,以及一道清越卻帶著無盡痛楚與暴怒的長嘯!
緊接著,是山石崩塌、積雪傾瀉的恐怖轟鳴!仿佛整座山崖都在痛苦地顫抖、撕裂!
破廟的屋頂簌簌落下灰塵,墻壁也仿佛在震動。陳默驚得差點跳起來,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他猛地撲到一扇破窗邊,透過破爛的窗紙縫隙,驚恐地望向寒淵崖的方向。
夜色深沉,只能隱約看到那個方向似乎有煙塵混合著雪霧沖天而起,遮蔽了小片天空。那道凄厲的長嘯聲,似乎只響了一瞬,便戛然而止,被淹沒在后續的轟鳴中。
出事了!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寒淵崖,那是天霜鎮獵戶們談之色變的絕地,終年罡風如刀,深不見底,傳說還有極其可怕的兇獸盤踞。誰會在深夜去那里?那聲長嘯……是人?
巨大的轟鳴和震動持續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才漸漸平息。但小鎮并未因此而恢復寧靜。幾聲狗吠零落地響起,帶著驚惶。遠處依稀傳來人聲的嘈雜,似乎有膽大的鎮民被驚醒,提著燈籠出來張望,但很快又縮了回去。沒有人敢在深夜去寒淵崖查看那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變故。
死寂重新籠罩了小鎮,只剩下風雪的嗚咽,比之前更顯凄厲。
陳默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心緒如同翻江倒海。掌心的青銅片緊貼著皮膚,那絲奇異的暖意似乎還在若有若無地流淌。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巨響和凄厲的嘶吼長嘯,更是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里。
去?還是不去?
一個聲音在心底尖叫:那是寒淵崖!找死嗎?那動靜,絕對出了大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另一個聲音卻微弱卻固執地響起:那聲長嘯……是人!如果……如果還有人活著呢?就像當年凍僵在鎮子外面的自己?如果……如果那青銅片……真有什么奇異之處?
他低頭,攤開手掌。青銅片靜靜地躺在掌心,銅銹斑駁,黯淡無光,仿佛剛才那轉瞬即逝的星輝和溫暖,真的只是一場幻覺。
但陳默知道,那不是幻覺。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青銅片堅硬的邊緣深深硌進掌心,帶來一陣刺痛。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那寒意刺得肺葉生疼,卻也讓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
去!
他不再猶豫。迅速將那半塊硬餅子塞回懷里,貼身藏好青銅片。然后扒開角落一堆廢棄的破爛草席和朽木,拖出一個用幾根粗樹枝和破麻繩草草捆扎成的簡易雪橇板。這是他冬天偶爾幫獵戶們拖點小獵物用的工具。
推開破廟那扇歪斜的、幾乎要散架的門板,更猛烈的寒風夾著雪粒子劈頭蓋臉地打來。陳默縮了縮脖子,將破襖子的領子使勁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在夜色中異常明亮的眼睛。他拖著雪橇板,一頭扎進鎮外無邊的風雪和黑暗中,朝著寒淵崖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去。
夜色濃重如墨,寒風卷著雪沫子抽打在臉上,像無數細小的冰針。陳默拖著沉重的雪橇板,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冰冷的積雪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通往寒淵崖的小路早已被積雪覆蓋,辨不清痕跡。他只能憑著對鎮子周圍地形的模糊記憶和遠處那崩塌后殘留的、如同巨大傷疤般的山體輪廓,艱難地跋涉。
越靠近寒淵崖,風越是狂暴。罡風從陡峭的崖壁間擠壓出來,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嘯,卷起地上的積雪,形成一道道旋轉飛舞的白色煙柱,視野變得一片模糊。空氣冷得幾乎凝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胸口火辣辣地疼。陳默的破襖子很快就被雪沫打濕,冷氣直透骨髓,四肢漸漸麻木僵硬,只剩下機械邁步的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一暗。一座仿佛被天神巨斧劈開的斷崖,猙獰地矗立在眼前。寒淵崖到了!
眼前的景象讓陳默倒抽一口冷氣。
靠近崖頂的一大片山體,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撕扯了下來,裸露出大片嶙峋猙獰的黑褐色巖壁,斷裂處犬牙交錯。大量的積雪和碎石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在崖底堆積成一個巨大的、混亂的斜坡。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和冰雪的腥冷氣息。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拖著雪橇板,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崩塌區域邊緣,目光焦急地在嶙峋的亂石和積雪中搜尋。借著微弱的雪光反照,他努力辨認著。
忽然,他的目光死死釘在了崩塌區域邊緣下方十幾丈處!
那里,一大片厚厚的積雪被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凹坑。凹坑邊緣,一截暗藍色的布料露了出來,在慘白的雪地上異常刺眼!布料旁邊,似乎還有一只手!
找到了!
陳默精神一振,但隨即心又沉了下去。那個位置極其陡峭,下方就是深不見底的寒淵,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他放下雪橇板,手腳并用,小心翼翼地沿著崩塌形成的、極不穩固的亂石斜坡向下攀爬。尖銳的碎石硌著膝蓋和手掌,冰冷的雪水順著縫隙滲入,刺骨的寒。
每一步都驚心動魄。腳下松動的石塊隨時可能滾落,帶起一片簌簌的雪塵。狂風吹得他身體搖晃,好幾次都差點失去平衡。他咬緊牙關,手指死死摳進冰冷的石縫里,指甲翻裂也渾然不覺。
終于,他靠近了那個雪坑。
坑里躺著一個穿著暗藍勁裝的人,大半身體被積雪掩埋,露出的部分一動不動,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烏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右肩處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見骨,暗紅的血液早已凝固凍結,將周圍的雪染成了黑紫色。左臂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折斷。最觸目驚心的是他胸腹間,一道尺許長的傷口斜斜貫穿,皮肉翻卷,邊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冰藍色,仿佛有絲絲寒氣從中滲出,周圍的血液和積雪都被凍結成了暗紅色的冰晶!
陳默的心猛地一揪。這人……還活著嗎?傷得太重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想探探對方的鼻息。指尖剛靠近那人的口鼻,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凜冽的寒意驟然襲來,激得他指尖一麻!
就在這時,那如同死去般的人,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猛地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瞳孔深處仿佛凝聚著亙古不化的寒冰,帶著一種瀕死野獸般的兇戾和絕望,又有著一絲洞穿人心的銳利。這銳利瞬間鎖定了近在咫尺的陳默,帶著無匹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冰錐刺來!
陳默渾身汗毛倒豎,下意識地就想后退!
然而,那雙冰寒銳利的眼睛在看清楚陳默那張沾滿雪水泥污、凍得青紫卻難掩稚嫩的臉龐,以及他眼中純粹的驚惶和……一絲笨拙的關切時,兇戾之氣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沉寂。那目光中的銳利也瞬間消散,化為一片渾濁。
“咳……嗬……”他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涌出一大口帶著冰碴子的暗紅血沫,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和積雪。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開始渙散。
陳默慌了神,也顧不上那懾人的目光,急忙俯下身,笨拙地想用手去擦他嘴角的血沫。
那人猛地抬起唯一還能動的左手,枯瘦如鷹爪般的手指,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攥住了陳默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陳默痛得悶哼一聲,卻不敢掙扎。
那人渙散的目光死死盯著陳默的眼睛,嘴唇翕動,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窟窿里撈出來:
“拿……拿著……”他沾滿血污和冰碴的左手,顫抖著、極其艱難地摸索向自己幾乎被凍硬的懷中,“……逃……離開……天霜……交給……‘玉京……十二樓’……葉……”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鮮血狂涌。他的手終于從懷里抽了出來,指間緊緊攥著一個巴掌大小、非皮非帛、入手冰涼滑膩的暗藍色薄冊子。冊子邊緣似乎被利器削去了一角,露出里面同樣顏色的內頁。
他幾乎是用了生命的最后一點力氣,將那冊子狠狠塞進陳默手中!冰冷的觸感瞬間傳遞過來。
“快……走……”他喉嚨里擠出最后兩個模糊的音節,死死攥著陳默手腕的左手猛地一松,頹然落下。那雙凝聚著寒冰與不甘的眼睛,最后深深看了陳默一眼,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了一下,徹底熄滅。臉上的最后一點血色也迅速褪去,變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死了。
風雪依舊在崖間呼嘯盤旋,卷起細碎的雪沫,撲打在陳默僵硬冰冷的臉上。他呆呆地跪在雪坑里,手里緊緊攥著那本冰冷滑膩、邊緣殘缺的暗藍色薄冊子,上面還沾著那人溫熱的血,此刻正迅速凍結成暗紅的冰晶。
冊子封面,是三個古老遒勁、仿佛用冰凌刻下的字跡——《玄冰訣》。字跡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玉京十二樓……葉……”陳默的腦海里回蕩著那人臨死前模糊的遺言。玉京十二樓?那是什么地方?這人叫“葉”什么?是姓?還是名字的一部分?他要把這東西交給誰?
無數疑問如同亂麻般塞滿了陳默的腦子。但他知道,此地絕非久留之地!那驚天動地的廝殺,這名叫“葉”的劍客臨死前的警告……追殺他的人,隨時可能找來!
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迅速將那本冰冷的《玄冰訣》冊子塞進自己最貼身的懷里,和那枚青銅片放在一起。然后咬緊牙關,開始費力地將劍客葉寒冰冷的尸體從積雪中拖出來。
尸體僵硬沉重,如同凍硬的木頭。陳默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拖到自己帶來的簡陋雪橇板上,用帶來的麻繩草草固定好。做完這一切,他已是滿頭大汗,在寒風中迅速凝結成冰珠。
他最后看了一眼劍客葉寒那張灰白、凝固著痛苦與不甘的臉,對著那無聲的尸身,笨拙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拉起雪橇板上的繩索,套在自己肩上,像一頭負重的老牛,拖著沉重的雪橇,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上攀爬,離開了這片死亡之地,重新沒入風雪彌漫的黑暗。
破廟里,冰冷的空氣幾乎凝滯。陳默用幾塊殘破的木板勉強堵住了最大的漏風窟窿,又扒拉了些半濕的柴草堆在角落里點燃。微弱的火光跳躍著,帶來一絲聊勝于無的暖意和光明,勉強驅散了神像后這一小片區域的濃稠黑暗。
劍客葉寒的尸體被陳默用破草席仔細地蓋著,靜靜躺在角落。火光在草席邊緣投下搖曳的影子,如同無聲的哀悼。
陳默盤膝坐在離火堆稍遠的冰冷地面上,懷中緊緊揣著那本《玄冰訣》和那枚青銅片。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一種近乎本能的渴望,一種源自生命最深處的躁動。他攤開了那本非皮非帛、入手冰涼的冊子。
冊子內頁的材質同樣奇異,薄如蟬翼卻堅韌異常,呈現出一種深邃的暗藍色。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更加古老的銀色文字,筆走龍蛇,銀鉤鐵畫,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某種冰冷的韻律。文字旁邊,還配著一些極其復雜玄奧的人體經絡運行圖,線條流暢,穴位清晰,只是其中幾處關鍵節點被利器削去,圖譜斷裂,口訣也戛然而止,留下令人扼腕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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