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的感覺一如既往的糟糕。

但這一次，當肖登的腳重新踩在倫敦那堅硬而冰冷的石板路上時，他甚至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了。

爆炸的沖擊波讓他渾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一樣，內臟仿佛移了位。

更要命的是，多次使用【筋肉強化】的后遺癥依舊沒有消退，他的肌肉還在不受控制地輕微抽搐。

“咳……咳咳……”

于婉的情況比他更糟。

她躺在肖登的懷里，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到了極點。貫穿她肩膀的傷口依舊在流著血。魔人利爪上附帶的復合型劇毒正在侵蝕著她的身體，讓她本就破碎的肢體傷口處浮現出一層烏青。

她的理智值更是在瘋狂的邊緣徘徊。

【理智值：61/100】

再這么下去，她就算不因失血過多而死，也會因為認知污染過重而徹底瘋掉，變成只知殺戮的“溺亡者”。

“不能去‘眼睛’那里！”

肖登立刻做出了判斷。

【萬淵之瞳】的治療雖然高效，但那是純粹的物理重組，粗暴而直接，根本無法處理于婉體內那復雜的毒素和深度的精神污染。

更何況，他們恐怕連治療精神污染的認知點都付不起。

治心和治身，從來都不是一個價格。

于婉悠悠醒轉，強撐著說出來一個地點和人名。

二人必須找到一個真正的“醫生”。

他半抱半拖著于婉，踉踉蹌蹌地朝著那個位于貝克街深處的一個不起眼診所方向走去。

診所的門是虛掩的。

肖登側身頂開門，一股濃重的、福爾馬林與草藥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診所內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入眼所及，是一塵不染的白色墻壁，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屬器械，以及一排排裝滿了各種顏色液體和古怪標本的玻璃瓶。

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需要幫助嗎？”

平緩的好聽男中音從診所的內室傳來。

一個身形瘦削、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黑色三件套西裝的男人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的黑發梳理得一絲不茍，五官英俊，面色卻蒼白得近乎病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仿佛覆蓋著一層白翳的眼睛。

那雙眼睛仿佛能直視靈魂。

正是于婉提到的阿爾杰·布萊克伍德，這所診所的醫生。

“救她！”

肖登將懷里的于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診所中央那張冰冷的金屬手術臺上。

阿爾杰緩步走了過去，那雙空洞的眼睛靜靜地“凝視”了她片刻。

“傷勢很復雜?！彼靡环N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物理創傷：右腿脛骨粉碎性骨折，左肩胛骨貫穿傷，多處軟組織挫傷，累計失血量超過1500毫升。能量侵蝕：一種基于生物毒素和負面情緒的混合型詛咒，正在破壞她的神經系統。精神污染：長期處于高壓戰斗環境，意志力被過度透支，導致認知屏障出現嚴重裂痕，理智值即將跌破臨界點?！?

他每說一句，肖登的心就沉一分。

“你能治好她嗎？”

“當然。”阿爾杰的回答依舊平靜，“不過，我的診金很貴?！?

“我們沒有多少認知點?！毙っ摽诙觥?

“我從不收錢，也不收認知點?！卑柦芏Y貌一笑，“我需要的是‘人情’?！?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肖登的右手。

“你很有趣。我能感覺到，你的靈魂中寄宿著‘異?！?。一個純血人類的靈魂摻有雜質，這可不多見。你欠我一個人情，未來的某一時刻你必須幫我辦成一件事。作為交換，我會治好她，并且……免除你們這次的全部診金。”

他竟然能看穿【異常收容間】帶來的一些特殊！

但肖登沒有時間猶豫。

“好?！彼纱嗬涞卮饝?。

自己還是半個新人，一件事、一個人情，算不了什么。

“明智的選擇，契約成立。”

阿爾杰點了點頭，他戴上了一雙纖塵不染的白色手套，隨即又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了一頂有著長長鳥嘴的瘟疫醫生面具。

當面具戴上的那一刻，他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

一股圣潔而又詭異的力量，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他伸出雙手懸停在于婉的傷口上方。

“雙天歸盾?！?

他輕聲說道。

一個金色的、半透明的橢圓形護盾，憑空出現在他的雙手之間，將于婉的身體籠罩了進去。

肖登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金色的光芒中，于婉肩膀上那猙獰的傷口正在以一種違反常理的方式“倒退”。

被撕裂的血肉重新聚合，斷裂的血管自行連接，甚至連那些侵入體內的黑色毒素，都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排斥”出去，化作一縷縷黑氣，消散在空氣中。

這不是治療，而是“拒絕”。

拒絕“受傷”這個事件的發生。

短短一分鐘后，于婉身上所有的物理創傷，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她的眉頭依舊緊皺，似乎還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物理層面已經完成。接下來是精神層面。”

阿爾杰說著，將手按在了于婉的額頭上。

“我拒絕，你的沉淪?！?

金色的光芒再次亮起，這一次，它直接滲透進了于婉的意識深處。

于婉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的理智值開始緩慢而穩定地向上攀升。

【理智值：61/100→ 63/100→ 65/100……】

最終，穩定在了70點。

阿爾杰收回了手，摘下了面具。

“治療結束。”他看向肖登，“現在，該你履行承諾了。”

他拿出一個造型古怪的、由皮毛和黃銅構成的契約書。

肖登深吸一口氣，他翻開契約書，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道暗紅色的流光一閃而過。

阿爾杰同樣簽上自己的名字后，小心翼翼地將契約書放入玻璃容器之中，隨即蓋上了蓋子。

“三天后，來復查?！彼f著，便拿著容器，轉身走進了內室，不再理會兩人。

手術臺上，于婉悠悠地轉醒。

她坐起身，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自己完好無損的身體，又看了看一旁臉色有些蒼白的肖登。

“我怎么……是阿爾杰？”

“嗯?！毙さ切α诵?，“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就是……腦子還是有點亂?！庇谕袢嗔巳嗵栄ǎ皠偛虐l生了什么？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肖登將阿爾杰的治療過程，以及他們的“交易”，簡單地說了一遍。

于婉聽完沉默了一陣。

“謝了?！彼粗さ?，眼神復雜，“欠你一次。”

“你救過我，不止一次?！毙さ欠鲋谕?，走出了這家詭異的診所。

倫敦的夜依舊陰冷，霧蒙蒙的。

兩人并肩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于婉才再次開口。

“肖登，我發現一個問題?！?

“什么？”

“我太偏科。”于婉的聲音里帶著一點挫敗，“我的身體素質再強，格斗技巧再精湛，可一旦遇到規則層面的攻擊，比如精神污染，或者像妖刀那種詭異的能力，我就毫無還手之力。”

“我好像……走錯路了，或者說需要補全。”

肖登停下腳步，看著她。

“那你想怎么補全？”

于婉抬起頭，那雙漂亮的鳳眼里，重新燃起了一絲火焰。

“我想……變得更‘硬’?！彼蛔忠活D地說道，“不光是身體，還有……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下一次，我要讓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連我的防都破不了！”

肖登笑了笑。

“好。”他說，“那我也不能落后。”

“我不會再讓我的隊友一次又一次擋在我的身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