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不存在的視線，仿佛一根燒紅的鐵釬，瞬間刺穿了肖登的靈魂。他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連呼吸都快停滯了。

這是一種純粹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懼，遠超剛才那只“人體模特怪”帶來的感官沖擊。

“媽的！”于婉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里那份慵懶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一把抓住肖登的后衣領，像提一只小雞仔似的將他從地上拽起來，說話快得像連珠炮：“別看它的眼睛！雖然它沒眼睛！跟著我跑，不想死就用出你吃奶的勁兒！”

話音未落，于婉已經轉身，她的皮靴在瀝青路面上踏出沉悶的聲響，爆發出的速度完全不像一個正常人類。

肖登被她拽得一個趔趄，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驚駭與疑惑，他咬緊牙關，兩條腿瘋狂地擺動起來。他的敏捷屬性雖然只有3點，但在生死關頭，潛能被壓榨到了極限。

“沙……沙啦……沙啦……”

那沉重的金屬拖拽聲如影隨形，不急不緩。它每響一下，肖登都感覺自己的脊椎骨在跟著共振。他不敢回頭，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見那巨大的、被霧氣扭曲的輪廓，像一座移動的小山，在他們身后投下絕望的陰影。

“這邊！”于婉的聲音傳來。她猛地一拐，帶著肖登沖進了一條狹窄的巷道。巷道兩旁是高聳的紅磚墻，上面布滿了青苔和不明所以的涂鴉，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就在他們沖進巷道的瞬間，“轟”的一聲巨響從身后傳來！

一股灼熱的氣浪夾雜著碎石和磚塊的粉末撲面而來，肖登被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他駭然回頭，只見巷口那面厚實的磚墻像是被攻城錘正面擊中，整個地塌陷了下去，一個巨大的豁口觸目驚心。那柄銹跡斑斑的巨刃，正從豁口中緩緩收回。

三角頭沒有追進來，似乎是它龐大的身軀被狹窄的巷道所阻。它只是靜靜地站在豁口外，巨大的頭盔在濃霧中若隱若現，像一尊沉默的、宣判死亡的神像。

“走！”于婉沒有絲毫慶幸，此時此地并未安全。

兩人在如同迷宮般的街道里穿行，直到一座哥特式建筑的輪廓出現在濃霧盡頭。

那是一座教堂，巨大的彩色玻璃窗雖然蒙塵，卻依舊透著一股神圣莊嚴的氣息。教堂的橡木大門虛掩著，仿佛在邀請迷途的羔羊進入。

于婉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肖登緊隨其后。沉重的木門在他們身后“吱呀”一聲合攏，將那令人窒息的霧氣與摩擦聲隔絕在外。

教堂內部空曠而死寂，一排排長椅整齊地排列著，盡頭的十字架上，耶穌受難的雕像低垂著頭，神情悲憫。穹頂很高，幾縷慘淡的月光透過彩色玻璃窗照進來，在地面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呼……呼……”直到此刻，肖登才敢大口喘息，他靠在門上，肺部火辣辣地疼。

幾小時前，他還在自己的項目慶功宴上。現在卻被游戲里的怪物追殺。

“咔噠。”

一聲輕微的、骨骼錯位的聲音響起。肖登循聲望去，只見于婉靠在最近的一排長椅上，左臂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垂落著，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她右手握住左肩，似乎想自己把脫臼的胳膊復位，但嘗試了幾次都因為劇痛而失敗了。

“你……”肖登張了張嘴。

“沒事，小傷。”于婉咬著牙，額角的青筋微微凸起，“剛才為了擋一下那鬼東西的刀，被震脫臼了。媽的，那家伙的力量絕對超過了15點，根本不是這個等級的副本該有的怪物。”

肖登沉默了片刻，走了過去。“我叫肖登，跟正骨的老師傅學過幾手，要不要試試？”。

于婉抬起那雙銳利的鳳眼，審視地看著他。

“……行。”幾秒后，于婉吐出一個字。

肖登深吸一口氣，回憶著當初學到的手法。他左手托住于婉的肘部，右手搭在她的肩頭，摸索著關節的位置。“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少廢話。”于婉的聲音有些發顫。

“一、二……”肖登沒有喊三，在數到“二”的瞬間，手腕猛地發力，一推一送，只聽“喀拉”一聲脆響，錯位的關節應聲而回。

“唔！”于婉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硬是沒叫出聲。她緩緩睜開眼，試探著活動了一下左臂，雖然依舊酸痛，但已經恢復了知覺。

“謝了，肖登。”她靠在長椅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那股慵懶的氣質又回到了她身上。“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比兌換治療便宜多了。”

“舉手之勞。”肖登在旁邊的長椅坐下，終于有時間整理腦中的思緒。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認知深海？潛航者？還有剛才那個怪物……是寂靜嶺里的三角頭吧？我是在做夢，還是真的穿越了？”

“做夢？呵呵，你要是覺得這是夢，那可真是個永遠醒不來的噩夢。”于婉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坐直了身體，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簡單來說，你可以把【認知深海】理解成一個篩選器，或者說……一個巨大的回收站。它會從無數個平行宇宙里，把那些在現實中瀕死、或者精神受到巨大沖擊的人拖進來。我們，就是這些被選中的倒霉蛋，被稱為‘潛航者’。”

她指了指手腕上的烙印：“而我們現在待的這個鬼地方，叫【認知孤島】。

每一個孤島，都是一個被固化的‘認知’實體，可能是一部恐怖電影，一個都市傳說，一段血腥的歷史。

我們必須完成一些任務，通關后才能回到一個叫【淺層礁岸】的相對安全區。

至于能不能回到我們自己的地球……呵，至少我來了這么久，還沒聽說有誰成功過。”

肖登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你之前說的‘資深者’是怎么回事？”肖登追問道。

“這就是最操蛋的地方。”于婉的臉上閃過一絲煩躁，“【認知深海】幕后，那個叫【萬淵之瞳】的鬼東西，在【認知孤島】固定的主線任務外，偶爾會發布一些支線任務，比如【新人引導】。”

她看了肖登一眼：“在有新人的副本里，保護新人活到通關，就能獲得額外獎勵。我就是接了這個任務才趕來找你的。

正常情況下，一個異常值1的新手本，對我來說就是度假。

但不知道哪個王八蛋，一個等級很高的潛航者也跟我一起匹配了進來，【萬淵之瞳】的平衡機制被觸發，直接把副本難度拉高了幾個級別！

剛才那個三角頭，就是被強化出來的守關BOSS！”

她越說越氣，最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破壞了那份艷麗的美感，卻多了幾分真實。

“老娘只想趕緊在【淺層礁岸】兌換一個能屏蔽深海信號的‘家’，結果遇到這種破事。”

家……這個詞讓肖登心中一動。

“先別想那么多了，”肖登輕聲說，“我們得先活下去。你先休息一下，我研究下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烙印，“看看這個‘認知點’到底怎么用。”

于婉點了點頭，閉上眼開始恢復體力。教堂里再次陷入寂靜，只有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肖登集中意念，再次打開了自己的屬性面板。

他嘗試著將意念集中在“力量：5”這一欄上。瞬間，烙印傳來一陣冰冷的窺視感，一個提示在他腦海中響起。

【是否消耗1認知點，將“力量”屬性提升至6？】

【警告：強化基礎屬性，將提升您的“基礎污染度”，使您更容易被認知深海的環境同化。】

力量是有代價的。他暫時放棄了強化，心念一動，翻開了隱藏的第二頁。

【異常收容間】

【收容槽位：0/1】

【固化特性：無】

這可能是他的金手指，是他能在這個莫名世界里活下去的底牌。

就在他全神貫注研究著“異常收容間”時，一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聲音，打破了教堂的寧靜。

“沙……沙啦……”

聲音是從教堂外傳來的，很遠，但每一下都清晰地鉆入耳膜。

于婉猛地睜開眼睛，臉上血色褪盡。

兩人對視一眼，那東西……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