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針，扎進(jìn)青石板縫里。

拾遺閣的檐角銅鈴在風(fēng)中亂響，銹跡斑斑的招牌被吹得歪斜，木牌上“古董”二字早已褪成灰白。街對面的便利店亮著冷光，映出周硯的影子——瘦削，肩線繃緊，左手無意識地按著太陽穴。

他剛鎖上門，雨就砸了下來。

“周老板，這面破鏡子你要不要？”收廢品的老趙從三輪車上拖下一團(tuán)黑布裹著的東西，雨水順著布角滴成線，“老宅翻出來的，說是明朝的，沒人敢要，邪性。”

周硯沒說話，只伸手掀開一角。

銅鏡嵌在烏木框中，鏡面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邊緣雕著扭曲的云紋，像是被火燒過又淬了冰。他指尖剛觸到鏡背，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

頭痛炸了。

不是普通的疼，是顱骨被鑿開、腦漿被攪動的劇痛。他踉蹌后退，撞上墻，冷汗順著額角滑下。可就在那一瞬，他看見了——

鏡中倒影里，站著一個女人。

月白衣裙，廣袖垂地，發(fā)間簪一支斷翅蝶釵。她沒動，可唇角微微上揚，像在笑。

周硯猛地抽手，銅鏡“哐”地落回三輪車。

“五百。”老趙咧嘴，“不要就算了，明天扔垃圾站。”

周硯喘著氣，掏出錢包：“……我要了。”

他把鏡子抱進(jìn)店里，反鎖門，拉下卷簾。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在地板上，一灘一灘，像血。

拾遺閣不大，前廳擺著些尋常舊物：民國煙盒、清代瓷瓶、民國銅錢。可穿過一道暗門，才是真正的“拾遺”——鎖靈閣。

四壁貼滿黃符，朱砂寫就的“鎮(zhèn)”“封”“禁”字在昏燈下泛著暗紅。角落里供著一尊無面木像，香爐積灰，卻始終不滅。

他把銅鏡放在中央石臺上，退后三步。

鏡面忽然一顫。

裂紋深處，浮出一雙眼睛。

“你終于來了。”聲音從鏡中傳出，輕柔，卻帶著腐朽的冷意，“我等了你十八年。”

周硯猛地抬頭。

鏡中女子緩緩抬手，指尖貼上鏡面。那一瞬，他聽見“咔”的一聲——是鏡裂，還是骨頭？

“我是蘇璃。”她說，“前朝舞姬，死于永昌三年冬。”

周硯冷笑：“你死了關(guān)我什么事？”

“你母親，”蘇璃忽然笑了，“她封我于鏡中，用的是‘陰陽鎖魂咒’。而你……”她貼近鏡面，唇幾乎貼上裂紋，“流著她的血，也背負(fù)她的罪。”

周硯瞳孔驟縮。

母親車禍身亡時，他才八歲。警方說是雨天路滑，剎車失靈。可姑父從不允許他查，甚至燒掉了父親留下的所有考古筆記。

“你胡說。”他聲音發(fā)緊。

蘇璃輕輕搖頭：“不信？摸摸鏡子。”

周硯猶豫。

“你每晚頭痛，是不是？每碰一件古物，就像有人拿刀刮你腦子？”她低語，“那是靈息反噬。你天生通幽，卻被凡人養(yǎng)大，壓制異能。可你母親……她不是凡人。”

周硯的手指微微發(fā)抖。

“今晚子時，我會取你一滴精血。”蘇璃輕笑，“若你不助我超度，明日再取兩滴，后日四滴……直到你枯槁而亡。”

“你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她眼神忽然哀婉，“這是共生。你解我怨咒，我減你痛楚。你若不信……”她抬手，鏡面裂紋竟蠕動了一下，“試試看。”

周硯咬牙，伸手再觸鏡背。

劇痛襲來，可這一次——頭痛竟減輕了。

仿佛有股暖流從指尖涌入，沖散了腦中的陰翳。他眼前閃過碎片畫面：一座地宮，青銅門上刻著虎符紋；一個女人跪在祭壇前，手中桃木劍滴著血；還有……一輛翻下山崖的車，駕駛座上，是母親的臉。

畫面戛然而止。

他喘息著收回手，冷汗浸透后背。

蘇璃靜靜看著他：“現(xiàn)在信了嗎？”

周硯盯著她：“你要我怎么幫你？”

“第一件，”她指向角落一只紅木匣，“嫁衣繡鞋。穿它的人，會在成婚當(dāng)夜暴斃。”

周硯走過去，打開匣子。

一雙繡鞋靜靜躺在紅綢上，鞋尖綴著珍珠，針腳細(xì)密，可鞋底卻泛著黑紫，像干涸的血。

他剛拿起鞋，耳邊忽然響起嗩吶聲。

不是真聲，是記憶里的回響。

畫面閃現(xiàn)：花轎晃動，新娘蓋頭下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喜堂紅燭爆芯，血淚流淌；新郎掀蓋頭，卻看見新娘脖頸扭曲，七竅流血……

“詛咒在鞋上。”蘇璃在鏡中說，“她死于‘陰婚煞’，魂被釘在鞋底，日日承受穿刺之痛。”

周硯閉眼，指尖輕撫鞋面。

靈息涌入。

他“看”見一個男人在洞房夜掐死新娘，將她偽裝成上吊，只為騙彩禮。女人含冤而死，怨念附鞋，每被新人穿上，便借其陽氣復(fù)仇。

“破咒方法？”他問。

“燒了它。”蘇璃說，“用你的血畫‘凈魂符’。”

周硯咬破指尖，在鞋面畫下三筆。火柴一劃，火焰騰起，竟是幽綠色。

繡鞋在火中扭曲，發(fā)出女人凄厲的尖叫。

火滅，鞋成灰。

他頭痛驟減，仿佛卸下千斤重?fù)?dān)。

蘇璃在鏡中輕嘆：“你做得很好。”

周硯冷冷看著她：“別以為我會信你。”

“信不信不重要。”她微笑，“重要的是，你已經(jīng)開始依賴我了。”

他轉(zhuǎn)身欲走。

“對了。”蘇璃忽然開口，“你父親考古隊發(fā)現(xiàn)的那座古墓……就是我的殉葬坑。”

周硯腳步頓住。

“他們打開棺槨那天，我聽見了第一聲心跳。”她低語，“而你母親，是最后一個離開的人。”

他猛地回頭，可鏡中已空無一人。

只剩裂紋，像一張未合攏的嘴。

雨還在下。

周硯站在鎖靈閣中央，手心還殘留著燒鞋時的灼熱。他低頭，發(fā)現(xiàn)左手腕內(nèi)側(cè)浮出一道暗紅紋路，形如鎖鏈。

他不知道的是，街角暗處，一雙眼睛正盯著拾遺閣。

那人披著黑袍，手里攥著一根沾血的桃木釘。

張鶴年舔了舔嘴唇，低聲自語：“第九個了……還差九十具。”

他轉(zhuǎn)身消失在雨幕中。

而鎖靈閣內(nèi)，銅鏡裂紋悄然愈合了一道。

清晨，拾遺閣外傳來敲門聲。

周硯開門，宋清寧站在門口，白大褂搭在肩上，手里拎著兩杯豆?jié){。

“又熬夜了？”她皺眉，“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

他是孤兒，她是鄰居家的女兒，從小一起長大。她學(xué)醫(yī)，他守店，兩家老人總說“遲早是一對”。可周硯從不敢多想——他怕自己這雙能看見亡魂的眼睛，會嚇跑她。

“沒事，收了件新貨。”他接過豆?jié){，指尖微顫。

宋清寧忽然湊近：“你手腕怎么了？”

周硯一驚，袖子滑落，露出那道暗紅鎖鏈紋。

“蚊子咬的。”他迅速拉下袖子。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問。

“昨晚鎮(zhèn)上又出事了。”她壓低聲音，“李家村，新媳婦上吊。警方說是產(chǎn)后抑郁，可她婆婆說……她死前一直在笑，嘴角裂到耳根。”

周硯心頭一震。

“尸體送醫(yī)院了，我看了。”宋清寧聲音發(fā)緊，“她腳上……穿著一雙舊繡鞋，鞋底全是黑血。”

周硯猛地抬頭：“你動了那雙鞋？”

“沒！法醫(yī)剛要取，鞋突然自燃，燒成灰了。”她困惑，“你說邪不邪門？”

周硯沉默。

蘇璃要他破的“嫁衣繡鞋”，昨晚剛毀。可李家村的命案，說明還有另一雙？

“清寧，”他忽然抓住她手腕，“最近別碰任何老物件，尤其是紅色的。”

她愣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他張口，卻聽見鎖靈閣方向傳來一聲輕笑。

——蘇璃。

他甩開宋清寧的手：“我有事，晚點找你。”

沖進(jìn)鎖靈閣，銅鏡泛著幽光。

“你在玩我？”周硯怒視鏡中，“你說嫁衣繡鞋只有一雙！”

蘇璃輕搖團(tuán)扇：“我說過嗎？世間怨物，何止一雙？那李家媳婦……是替死鬼。”

“什么意思？”

“有人在模仿詛咒。”她眼神幽深，“用活人祭煉‘鎖魂釘’，每釘一人，便能削弱我的封印一分。”

周硯渾身發(fā)冷：“誰？”

“你該去廟會看看。”她微笑，“今晚，有人要搶‘血玉梳’。”

他皺眉：“血玉梳？”

“前朝妃子陪葬品，梳齒浸過百人血，能攝人心魄。”蘇璃輕嘆，“今晚拍賣，起拍價五十萬。”

周硯冷笑：“你覺得我會去湊這種熱鬧？”

“你會。”她直視他，“因為宋清寧會被選為‘開盒人’。”

他瞳孔驟縮。

“不信？”蘇璃抬手，鏡面浮現(xiàn)畫面：宋清寧站在拍賣臺旁，手捧紅木盒，盒中玉梳泛著猩紅光澤。她眼神呆滯，嘴角卻揚起詭異笑容。

“她已被種下‘引魂蠱’。”蘇璃說，“若不破梳上詛咒，她會在開盒瞬間被奪舍。”

周硯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蘇璃叫住他，“帶上這個。”

鏡面裂紋一閃，一片薄如蟬翼的金箔飄出，落在他掌心。

“焚骨篆。”她說，“用我的記憶畫的符。畫對了，能炸了半個會場。”

他盯著金箔，上面紋路復(fù)雜，卻莫名熟悉。

“怎么用？”

“血為引，念我的名字。”她微笑，“但記住——用多了，你會更快被我同化。”

他沒回答，攥緊金箔沖出門。

夜幕降臨，鎮(zhèn)外破廟改建的拍賣行燈火通明。

周硯混在人群中，目光掃過四周。臺上紅布揭開，血玉梳靜靜躺在絲絨上，梳齒如利牙，泛著濕漉漉的紅光。

主持人宣布：“請宋醫(yī)生開啟鑒寶環(huán)節(jié)。”

宋清寧走上臺，手伸向木盒。

周硯猛地拔出藏在袖中的桃木小刀，割破指尖，在掌心迅速畫下金箔上的符紋。

血痕蜿蜒，符成剎那，他低喝：“蘇璃！”

金光炸現(xiàn)。

血玉梳劇烈震顫，梳齒一根根崩斷，黑血噴濺。宋清寧慘叫一聲，倒地抽搐。

全場嘩然。

“有鬼！”有人尖叫。

混亂中，一道黑影閃上臺，抓起玉梳就跑。

周硯追出后門，追進(jìn)小巷。

黑影轉(zhuǎn)身，是張鶴年。他獰笑著，手中桃木釘對準(zhǔn)周硯心口：“小道士的種，也敢壞我大事？”

周硯一愣：“你認(rèn)識我父母？”

“你母親封印蘇璃，我?guī)煾缸窔⑺辏　睆堹Q年狂笑，“如今蘇璃快破鏡，我只需集齊九十九具處子魂，就能借她之力，重開陰門！”

他抬手，桃木釘飛出。

周硯側(cè)身，釘擦耳而過，釘入墻內(nèi)，竟化作一道符，瞬間燃起黑火。

“鎖魂釘！”周硯心頭一震。

他忽然明白——張鶴年不是在收集魂魄給蘇璃，而是在用她的名義，煉制自己的邪陣！

可就在這時，他手腕鎖鏈紋突然發(fā)燙。

蘇璃的聲音在腦中響起：“用‘逆息步’，三步，左，右，前。”

他本能照做。

身形如鬼魅閃動，避過第二根飛釘。

“焚骨篆，畫在釘上！”

他咬破指尖，沖向第一根釘，血符一觸，轟然爆炸。

張鶴年被氣浪掀飛，半邊臉皮炸爛，露出森森白骨。

“你……你怎么會道門秘術(shù)？！”他嘶吼。

周硯冷冷看著他：“你不知道的，還多著。”

他轉(zhuǎn)身欲走，忽覺背后寒意。

張鶴年竟從廢墟中爬起，手中多了一面小銅鏡——竟與蘇璃那面一模一樣！

“你以為她真是被困的亡魂？”張鶴年癲狂大笑，“她才是操縱一切的鬼母！我不過是她喂養(yǎng)的狗！”

周硯渾身冰涼。

鏡面浮現(xiàn)蘇璃的臉，她靜靜看著他，眼神復(fù)雜。

“別信他。”她說，“他在挑撥。”

“那你告訴我！”周硯怒吼，“為什么我母親要封印你？為什么我父親死在古墓？為什么我會有這種異能？！”

蘇璃沉默。

張鶴年趁機(jī)撲來，手中銅鏡對準(zhǔn)周硯：“讓你看看真相！”

鏡光一閃。

周硯眼前炸開畫面——

地宮深處，青銅棺開啟，蘇璃睜開眼，手中握著半片虎符。她微笑，對考古隊領(lǐng)隊說：“等你很久了，周硯。”

而領(lǐng)隊，正是周硯的父親。

畫面再轉(zhuǎn)：母親站在祭壇前，桃木劍刺入蘇璃心口，鮮血濺上銅鏡。她流淚：“對不起，你已非人，我必須封你。”

最后畫面：車禍現(xiàn)場，母親握著一枚玉佩，對襁褓中的周硯低語：“孩子，逃……別回頭……”

記憶斷開。

周硯跪地，頭痛欲裂。

張鶴年踩上他胸口：“現(xiàn)在明白了嗎？蘇璃不是受害者，她是活了三百年的怨鬼！你母親封她，是為了救你！而你……”他獰笑，“正一步步成為她的新容器！”

周硯抬頭，看向自己帶來的銅鏡。

鏡中，蘇璃抬起手，輕輕撫摸鏡面，仿佛在撫摸他的臉。

“信我。”她唇語，“否則，宋清寧今晚必死。”

他猛然想起——宋清寧還在醫(yī)院。

他甩開張鶴年，狂奔而出。

身后，張鶴年怒吼：“你逃不掉的！極陰夜只剩三天！她必重生！”

暴雨傾盆。

周硯沖進(jìn)醫(yī)院，直奔宋清寧病房。

門虛掩著。

他推門，看見宋清寧躺在床上，雙眼緊閉，手腕上纏著紅繩，繩結(jié)竟是鎖魂釘?shù)男螤睢?

而她胸口，浮出一道虛影——是蘇璃。

“住手！”周硯撲上去。

蘇璃回頭，微笑：“我在救她。引魂蠱已入心脈，只有我能剝離。”

她指尖一勾，黑蟲從宋清寧口中抽出，瞬間化為灰燼。

宋清寧悠悠醒來：“周硯？我……做了個噩夢。”

他松了口氣。

蘇璃卻忽然抬手，一縷紅絲纏上他脖頸。

“你用焚骨篆傷了張鶴年，代價該付了。”她輕語，“今夜，我要你三滴精血。”

他掙扎：“你答應(yīng)過不吸我血！”

“我改主意了。”她笑，“畢竟……你快不屬于你自己了。”

他眼前一黑，意識模糊。

最后一刻，他看見蘇璃俯身，在他額頭落下一吻。

冰涼，卻帶著一絲……憐惜。

而窗外，一道金光閃過。

張鶴年站在雨中，手中銅鏡碎裂，他狂笑：“極陰夜，她必歸來！”

極陰夜，子時將至。

拾遺閣外，烏云壓頂，月色血紅。

周硯站在鎖靈閣中央，手中握著祖?zhèn)鞯奶夷酒咝莿Αι砜虧M符文，是姑父臨終前塞給他的：“若有一日你見銅鏡流血，便用它，刺穿鏡心。”

他早該想到——姑父知道一切。

蘇璃在鏡中靜靜看著他：“你真要毀我？”

“你騙我。”他聲音沙啞，“你不是冤魂，你是怨鬼。你利用張鶴年殺人，收集怨氣修復(fù)銅鏡。你甚至……想用我母親的記憶操控我。”

“可我救了宋清寧。”她輕語。

“那是為了讓我依賴你！”他怒吼，“你每晚吸我精血，鎖鏈紋已蔓延到心口。再過三天，我就成你的傀儡！”

蘇璃低頭，月白衣袖滑落，露出手腕——竟也有同樣的鎖鏈紋。

“你以為這紋路是詛咒？”她苦笑，“它是‘共生契’。你每解一咒，我便還你一分靈力，可你也更深陷一分。我們……本就是一體。”

“放屁！”他舉起劍，“我母親封你，就是為了阻止你重生！”

“她封我，”蘇璃忽然抬眼，“是因為我愛她。”

周硯一怔。

“我不是她的前世戀人。”蘇璃聲音顫抖，“我是她姐姐。同父異母，卻被獻(xiàn)祭給道門當(dāng)‘陰鼎’。他們用我的魂煉‘長生丹’，失敗后將我封入銅鏡，謊稱我已死。”

周硯腦中轟鳴。

“你母親逃了。”蘇璃流淚，“她帶著你父親，想毀掉道門秘庫。可他們失敗了。你父親死在古墓，她車禍……是道門滅口。”

周硯渾身發(fā)抖：“那你為什么……”

“因為我恨。”蘇璃冷笑，“我恨他們，也恨你。你繼承了道門血脈，卻活在謊言中。我本想借你之身重生，可……”她忽然捂住心口，“可每次你受傷，我卻忍不住用魂力修補(bǔ)你。”

周硯想起每次瀕死，總有一股暖流護(hù)住心脈。

“所以你吸我血，又救我命？”

“因為共生契。”她凄然，“你若死，我亦亡。可你若活，我便永困鏡中。”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張鶴年闖入，半邊臉焦黑，手中握著九十九根鎖魂釘。

“時辰到！”他狂笑，“用你的魂，祭我陰門！”

他將釘子插入地面，布成陣法。黑氣升騰，十八道血影從地底爬出——竟是之前被吞噬的冤魂！

“周硯！”宋清寧沖進(jìn)來，手中拿著一本殘破道書，“我查到了！蘇璃不是鬼母，她是道門‘陰陽刑差’的容器！而你……才是真正的監(jiān)察使轉(zhuǎn)世！”

周硯一震。

“道門典籍記載，監(jiān)察使死后轉(zhuǎn)世，需背負(fù)‘刑差’命格，永生永世鎮(zhèn)壓怨魂。”宋清寧急道，“可蘇璃……她用自己的魂，替你扛了這命格！”

張鶴年怒吼：“閉嘴！”

他揮釘刺向宋清寧。

周硯暴起，桃木劍橫掃，釘子盡數(shù)崩斷。

“不可能！”張鶴年尖叫，“蘇璃明明要重生！”

“我從不想重生。”蘇璃在鏡中輕語，“我只想……結(jié)束這一切。”

她抬手，鏡面裂紋瘋狂愈合。

“你要做什么？！”周硯驚呼。

“極陰夜，唯有毀鏡，才能徹底解脫。”她微笑，“而你，該拿回你的人生了。”

“不！等等——”

桃木劍已刺入鏡心。

銅鏡炸裂。

無數(shù)碎片如星雨飛濺，每一片都映出蘇璃的一生：被獻(xiàn)祭的少女，地宮中的舞姬，鏡中三百年的孤魂……

張鶴年慘叫，被碎片割成篩子，倒地氣絕。

周硯跪地，手中只剩半片青銅虎符。

虎符裂開，飛出一道金光，沒入他眉心。

剎那，記憶如洪流沖來——

他才是三百年前的道門監(jiān)察使。蘇璃本是他的侍女，自愿成為“刑差”容器，替他承受永世鎮(zhèn)壓之苦。輪回中，他忘了她，她卻記得一切。

最后畫面：她站在地宮門口，對他微笑：“下次見面，別再忘了我。”

金光散去。

周硯淚流滿面。

鎖靈閣廢墟中，細(xì)雨落下。

他伸手接住一滴雨，雨滴中，竟浮出半塊玉佩。

玉佩上，刻著兩個字：**蘇璃**。

他抬頭，雨幕深處，似有一道月白衣影，緩緩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