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里那點微妙的氣氛,在卓承楠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時,瞬間蕩然無存。
徐憶佳看著斜倚在樓梯拐角、臉上掛著明顯不悅的卓承楠,心里翻了個白眼。這家伙,鼻子比狗還靈,哪里有事就往哪里鉆。她沒好氣地回敬:“收獲就是沒被曬成人干外加膝蓋光榮負傷!怎么,卓少爺您老也磕著碰著了?需要去醫務室一日游?”
卓承楠被噎了一下,目光掃過徐憶佳膝蓋上那塊嶄新的紗布,又落在宋津逸同樣纏著繃帶的右手上,那點不爽更是蹭蹭往上冒。他站直身體,雙手依然插在褲兜里,下巴微抬,對著宋津逸的方向,語氣帶著刻意拉長的調子:“喲,宋同學,您這‘助人為樂’的代價不小啊?不過也是,英雄救美嘛,受點傷也值,對吧?”他刻意強調了“英雄救美”四個字,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
宋津逸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卓承楠只是一團聒噪的空氣。他徑直從兩人旁邊走過,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往公告欄走去,只留下一個冷漠疏離的背影,那姿態,明確地表達著“別煩我”。
“喂!你……”卓承楠被他徹底無視的態度氣得夠嗆,剛想追上去理論,卻被徐憶佳一把拽住了胳膊。
“行了行了,卓承楠,你消停點!”徐憶佳壓低聲音,帶著點無奈,“開學第一天就被王禿子抓,兩千字檢討還沒寫呢,你還想再惹點事?趕緊的,看看教室在哪,找座位去!”
卓承楠被她拽著,看著宋津逸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不甘心地“切”了一聲,舌尖頂了頂腮幫子,最終還是把那股邪火壓了下去。他扭過頭,對著徐憶佳,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帶著點別扭:“知道了知道了……喏,你教室在前面左拐第一間。對了,你住校的事……”
徐憶佳面露疑惑:“住校?什么住校?”卓承楠臉色難看地說道:“不是你說要遠離蘇姨開學新生活嗎?你沒申請住宿?”
徐憶佳聽到這里笑起來:“誰告訴你我住校了,我說想離我媽遠一點是因為去車神兼職她不同意,后面想了一下住宿反而更不方便,再說我家那么近還住校干嘛?我說你怎么今天拿著個箱子感情你以為我住宿啊。”
“這個死胖子又假傳消息”卓承楠咬牙切齒道。隨即又不死心地問道:“那你現在考慮也不遲呀,佳佳你看住宿……”
“打住!”徐憶佳立刻松開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可不考慮住校,我先去教室了。你也趕緊去你的五班吧,別杵這兒當門神了。”說完,不等卓承楠反應,她轉身就朝著三班教室快步走去,生怕他又黏上來。
卓承楠看著她的背影,金發下的眉頭擰成了個疙瘩,最終也只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低聲嘟囔了一句“沒良心的”,這才轉身朝著五班的方向晃悠過去。
高一(3)班的教室門口已經不像公告欄前那么擁擠,但仍有幾個學生在門口張望或進進出出。徐憶佳走到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正低頭看著什么的宋津逸。陽光透過潔凈的玻璃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似乎比之前更濃了。
徐憶佳腳步頓了頓,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他放在桌面、纏著白色紗布的右手上。醫務室里他專注幫她處理傷口的樣子,和眼前這個冷若冰霜的少年,反差實在太大。她甩甩頭,拋開那點莫名的思緒,抬腳走進了教室。
教室比想象中更寬敞明亮,桌椅都是嶄新的,淡藍色的墻壁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前方是巨大的智能黑板,旁邊還掛著一個嶄新的電子班牌,顯示著“高一(3)班”和班主任的名字——李靜。教室后方是整齊的儲物柜。此刻教室里已經坐了二十幾人,有的在低聲交談,有的在整理書本,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新環境特有的、混合著期待與緊張的氣息。
徐憶佳的目光快速掃過教室,尋找著空位。大部分座位都坐了人,只有零星幾個空著。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宋津逸那一排——他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幾乎是同時,宋津逸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起頭。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毫無情緒地看向她,帶著一種無聲的警告和拒絕,仿佛在說:離我遠點。
徐憶佳心頭那股剛壓下去的火氣又有點往上冒。這家伙,至于嗎?好像誰稀罕坐他旁邊似的!她撇撇嘴,毫不猶豫地移開目光,果斷選擇了宋津逸斜前方隔著一個過道的空位。那個位置旁邊坐著一個扎著丸子頭、看起來挺文靜的女生,后面則是一個戴著眼鏡、正埋頭看書的男生。
她剛放下書包坐下,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清脆利落的聲音:“同學你好!我叫林薇旑,以后就是同桌啦!”
女生長得清秀,眼睛亮晶晶的,透著一股子干練勁兒。
“你好,我叫徐憶佳。”徐憶佳也露出笑容,伸手和她握了握。林薇旑的手溫暖有力,笑容也很有感染力,讓徐憶佳初到陌生班級的緊張感消散了不少。
“徐憶佳?名字真好聽!”林薇宜很自然地開始攀談,“你是本地人嗎?”
“嗯,算是吧。我初中也是這個學校”徐憶佳點點頭,對林薇旑的直爽也頗有好感。
“那你應該很厲害吧,我是一中的費了好大勁才考上的眠嶼。”林薇旑眨眨眼,“以后多多關照!對了,后面這位是……”她指了指徐憶佳后面那個戴眼鏡的男生。
男生似乎被點名,才從書本里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露出一張有些靦腆但很清俊的臉:“你們好,我叫陳墨。耳東陳,筆墨的墨。”聲音溫和,帶著點書卷氣。
“陳墨?這名字跟你氣質很搭!”徐憶佳笑著評價道。陳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低下頭繼續看書了,顯得有些慢熱。
這時,一個穿著職業套裙、氣質干練的中年女老師抱著幾份表格和一疊資料走進了教室。她步伐穩健,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教室,原本還有些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也是你們的數學老師,李靜。”李老師的聲音不高,但清晰有力,帶著一種天然的威信,“歡迎大家來到眠嶼中學高一(3)班,我們年級的重點班之一。這意味著更高的要求和更強的競爭,但也意味著更好的資源和平臺。希望大家能盡快適應高中節奏,遵守校規校紀,團結友愛,共同進步!”
重點班……徐憶佳心里咯噔一下,雖然早有預料,但被正式點明還是感到了壓力。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邊的宋津逸,他依舊沒什么表情,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對“重點班”這個標簽毫不在意。李老師沒有進行冗長的點名,只是快速掃了一眼名單,確認大致人數后,便進入了正題:“開學初事情比較多,我會根據你們的入學成績暫定幾位班委,并且重新排列一下座位,待會我會將今天的值日表貼在公告欄,值日生辛苦一下。下午1點30正式開始上課,希望你們好好調整狀態。”李靜話音剛落,教室里響起幾聲低低的議論。徐憶佳旁邊的林薇旑悄悄湊過來,用氣聲說:“重點班果然不一樣,一來就直奔主題,連自我介紹都省了。”
徐憶佳剛想接話,就見李靜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班規”兩個大字,筆鋒凌厲。“先強調幾點核心紀律,”她轉過身,目光掃過全班,“第一,早讀七點十五必須到齊,遲到一次扣操行分;第二,課堂禁止交頭接耳,作業遲交三次以上直接通知家長;第三,每周五下午的自習課每人都要參加,無故缺席按曠課處理。”
話音未落,靠窗的位置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徐憶佳下意識看過去,宋津逸不知何時已經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正低頭轉著一支黑色水筆,指尖骨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那支筆轉得飛快,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李靜顯然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視線在他身上停頓兩秒,沒說什么,繼續道:“座位調整表我下午會貼出來,暫時先按現在的位置坐。接下來發校服和教材,男生去搬書,女生負責分發。”
教室里立刻響起桌椅挪動的聲音。幾個男生站起來往教室后排的儲物間走,宋津逸卻沒動,依舊維持著低頭轉筆的姿勢。徐憶佳看著他纏著繃帶的右手,突然明白他為什么不動——用受傷的手搬書顯然不現實。
這時林薇旑已經跟著幾個女生往講臺走,路過宋津逸座位時,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眼徐憶佳,眼神里帶著點疑惑。
徐憶佳假裝沒看見,低頭整理著書包里的文具。她實在不想再和宋津逸扯上關系,早上醫務室那出已經夠讓人頭疼了,何況這家伙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別靠近我”的寒氣。
可沒過兩分鐘,就聽見講臺那邊傳來李靜的聲音:“宋津逸,你去幫忙搬一下練習冊。”
全班的目光唰地集中到窗邊。宋津逸握著筆的手停了,緩緩抬起頭,臉上沒什么情緒,只淡淡吐出兩個字:“手傷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李靜皺了皺眉,顯然沒注意到他手上的繃帶,剛想說什么,就見陳墨從座位上站起來:“老師,我去吧,我力氣大。”
男生推了推眼鏡,快步走向儲物間,背影看著清瘦,搬起一摞厚厚的練習冊時卻毫不費力。
李靜點點頭,沒再追問宋津逸,轉而安排女生分校服。徐憶佳拿到自己的尺碼時,發現林薇旑正盯著窗邊出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宋津逸已經重新靜放在桌下,像是在刻意藏起那圈繃帶。
“好帥啊!不過感覺不太好相處。”林薇旑一臉花癡。徐憶佳無言以對好吧,又是一個被外表欺騙的少女
正說著,教室后門被推開,卓承楠的腦袋探了進來,眼神在教室里掃了一圈,精準鎖定徐憶佳的位置。他沖她擠眉弄眼,手里還晃了晃一個塑料袋,口型比著“冰淇淋”。
徐憶佳心里一緊,剛想擺手讓他走,就見李靜猛地回頭,目光像刀子一樣射過去:“那位同學,你哪個班的?”
卓承楠臉上的笑僵住,撓了撓頭,嬉皮笑臉地說:“老師好,我找徐憶佳有點事,就一分鐘。”
“上課時間,私事課后再說。”李靜的聲音冷下來,“五班的吧?回去坐好,不然我叫你們班主任了。”
卓承楠撇撇嘴,最后瞪了眼徐憶佳,不情不愿地縮了回去。
教室里響起幾聲壓抑的笑。徐憶佳臉頰發燙,低頭假裝整理校服,卻聽見旁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她猛地抬頭,宋津逸依舊望著窗外,側臉平靜,仿佛剛才的聲音只是她的錯覺。
“這家伙是你朋友啊?”林薇旑好奇地問。
“算是……發小吧。”徐憶佳含糊地應著,心里把卓承楠罵了八百遍。
這時,李靜看了眼手表:“書也發的差不多了,值日生打掃一下衛生,然后下課吧。”
教室里頓時松快下來,徐憶佳剛想喝口水,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卓承楠發來的消息:【下課給你帶了草莓圣代,敢不吃試試?】
她翻了個白眼,正想回“滾”,就見斜前方的宋津逸拿出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他看了眼時間,起身往教室外走。
徐憶佳的目光下意識跟著他,看著他走進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方向,背影挺直,卻透著點說不出的落寞。
“看什么呢?”林薇旑湊過來,“想什么這么出神?”
徐憶佳回過神,笑了笑:“沒什么,想待會第一節課會不會點名。”
心里卻莫名覺得,那個總是冷著臉的少年,好像藏著很多不想讓人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