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個雨夜之后，方知遇全身心投入學(xué)業(yè)當(dāng)中，除了上課和完成必要的學(xué)生會工作，她幾乎是全天泡在圖書館和自習(xí)室里，美其名曰“要準備考研”。但也確實是有這個原因，很快就要升入大四，距離研究生考試已經(jīng)沒幾個月了。

她已經(jīng)盡量避免和林硯的直接接觸，但還是忍不住在經(jīng)過204辦公室時悄悄透過玻璃窗看向里面。

她的目標，是外語學(xué)院的嚴教授，那是她大學(xué)幾年以來最崇敬的專業(yè)課老師，而且嚴教授說也在準備開設(shè)課題組做“中外古典文學(xué)翻譯”，是她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的領(lǐng)域。

三月，正宏大學(xué)研究生學(xué)院擬錄取名單上看到了方知遇的名字。

研究生學(xué)院和本部不在一個校區(qū)，這樣，她和林硯之間就不是所謂的“師生關(guān)系”了吧，方知遇在心里暗暗想著，幾個月以來壓在心里的那塊巨石似乎也松快了不少。

于是，在漫長的思想斗爭之后，方知遇還是毅然決然站在了主教樓走廊盡頭。窗外，夕陽的余暉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柔的暖邊。深吸一口氣，她敲響了學(xué)生處辦公室的門。

“請進。”門內(nèi)傳來林硯的聲音。

方知遇推門進去。只有林硯一個人，他正坐在辦公桌后，整理著幾份文件，夕陽在他臉上勾勒出沉靜的輪廓。

已經(jīng)將近十個月，她幾乎沒有這樣近距離和林硯接觸過，走在校園中，她都是躲在人群里偷瞄林硯的身影，在路過主教樓時刻意看看車位上是否停著那輛銀灰色的SUV。

聽到腳步聲，林硯抬起頭，微愣后又恢復(fù)了往常的神態(tài)。

“林老師。”方知遇聲音有些發(fā)緊，手心微微出汗。

林硯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平和，帶著師長的溫和說道：“是方同學(xué)。還沒恭喜你考上研究生，還拿到了優(yōu)秀畢業(yè)生。”

“謝謝林老師。”方知遇點點頭，又向前走了幾步，在林硯辦公桌前站定。隔著那張寬大的桌子，卻覺得距離還是那樣遠。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此刻怦怦的心跳聲。窗外的蟬鳴，風(fēng)吹動時文件發(fā)出的簌簌聲響，在這一刻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抬起頭，目光迎上林硯的視線，落入深潭般的眼睛。方知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卻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林老師，我有事想和你說。”

林硯輕挑眉，身體向后靠向椅背，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擺出了傾聽者的姿態(tài)：“嗯，你說。”

所有的勇氣似乎都凝聚在這一刻。方知遇清晰地吐出那句在心底里盤旋了許久的話：“我喜歡你，林老師。我喜歡你很久了。”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陷入真空般的寂靜。

林硯的表情凝固，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眸，卻清晰地閃爍著，夾雜著復(fù)雜的情緒。只是方知遇看不真切，她不敢抬頭直視那雙眼睛。

林硯放在桌上的手縮回在桌下，在方知遇看不到的地方攥緊。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世紀般漫長。方知遇屏住呼吸，等待著一個宣判。

終于，林硯輕舒一口氣，嘴唇動了動，鏡片后的目光重新凝聚在方知遇臉上，翻涌的情緒被強行壓了下去，沉淀為深沉的、疏離的溫和，就像往常一樣。

“方同學(xué)，”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啞，每個字都像是斟酌了許久才落下，“你會有更廣闊的天地和更合適的選擇，你的精力不應(yīng)該浪費在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移開，望向窗外那片被夕陽染紅的天空，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像一把鈍刀，緩慢而堅定地劃開了距離，“師生有別，這層關(guān)系，始終存在。”

“師生有別”，如同冰冷的鐵鏈，瞬間鎖住了方知遇心底所有翻涌的勇氣和期待。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夕陽的光線也變得刺目而冰冷。

方知遇站在那里，像一尊驟然失去提線的木偶。指尖在身后深深掐進掌心，那銳痛卻遠不及心口驟然塌陷的空洞感。她終于抬頭看向林硯，溫和的側(cè)臉此刻顯得格外疏離又遙遠，像隔著無法逾越的千山。

她只覺喉嚨里堵得發(fā)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再多一秒的停留都是對自己的凌遲。她慌忙低下頭，努力控制住不讓眼淚流下來。喉嚨里擠出一點含糊的、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像是“打擾了”，又或許什么都不是。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轉(zhuǎn)身，怎么邁開僵硬的雙腿，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那間辦公室。

厚重的木門在身后關(guān)上，方知遇背脊緊緊貼著冰涼的門板，勉強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夕陽從走廊的盡頭斜射進來，將方知遇的影子長長地、孤零零地拖在地上。

師生有別，這四個字，如同魔咒，像帶著倒刺的藤蔓，纏繞在方知遇心口，帶來清晰的刺痛。

而林硯，盯著那緊閉的木門，久久沒有挪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