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棕色的門內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悶悶的，像是極力壓抑著，卻還是從胸腔深處擠了出來。

方知遇站在門口，手指蜷了又松，最終還是按響了門鈴。

幾秒后……

“誰？”林硯的聲音比平時沙啞許多，帶著病中的疲憊。

“林老師，是我，方知遇。”

門內沉默了幾秒。然后，鎖舌輕輕一彈，門開了。

林硯站在門后，身上套了一件松垮的灰色毛衣，領口微敞，露出鎖骨處略微泛紅的皮膚。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前的碎發凌亂地支棱著，鼻梁上還架著那副黑色細框眼鏡，鏡片后的雙眼泛著病態的水光，眼角微微發紅。

他看著方知遇，眉頭微蹙，嘴唇輕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一陣咳嗽聲打斷。他偏過頭，手抵在唇邊，肩膀隨著咳嗽輕輕顫動，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單薄許多。

方知遇的心一下子揪緊了。“您發燒了？”方知遇忍不住問。

林硯緩了緩呼吸，嗓音低啞：“沒事，小感冒。”

可他手背貼上自己額頭時，分明可以看到他指節泛著不正常的紅，顯然是體溫過高。

方知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舉起手中的手提袋：“我帶了點藥和吃的。”

林硯的目光微頓，似乎想拒絕，可下一秒，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他身體晃了晃，不得不扶住門框才穩住身形。

方知遇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他的皮膚滾燙。

“您燒得很厲害。”方知遇皺眉，語氣帶著焦慮，“要趕緊吃藥降溫。”

林硯低頭看著方知遇，鏡片后的眸光閃爍，晦暗不明，呼吸比平時沉重許多。最終，他閉了閉眼，像是妥協般，側身讓出了一條路。

“進來吧。”

方知遇扶著林硯在沙發上坐下，迅速翻出體溫計遞給他：“先量一下體溫。”

林硯接過，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將體溫計夾在腋下。方知遇轉身去廚房倒水，發現林硯的燒水壺里空空如也，連熱水都沒準備。

“您這兩天都沒好好吃飯喝水？”

林硯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嗓音低啞：“沒胃口。”

方知遇抿了抿唇，沒再多問，只是默默燒水，又把帶來的熱粥倒進碗里。

動作似行云流水，好像這是她自己家一樣。林硯瞇著眼看著在廚房臺前忙碌的人，嘴唇緊抿。

兩分鐘后，體溫計拿出來——39.2℃。

“這么高！”方知遇心頭一跳，“得趕緊吃藥，不然會燒壞的。”

方知遇扭頭去端了一杯溫水過來。

林硯皺了皺眉，但還是接過方知遇遞來的藥片，仰頭咽下。

方知遇又去廚房將放溫熱的粥端過來：“就是白粥，多少吃一點，不然胃會受不了。”

林硯低頭看了眼粥，又抬眸看看方知遇。此刻他已摘下了眼鏡，眼神比平日柔和許多，帶著一絲病中的倦意，和某種方知遇看不懂的情緒。

“謝謝。”他低聲說。

方知遇不敢多看他的眼睛，默默低頭整理藥盒，挑出合適的藥，又找來便簽，寫好每種藥的服用方式和劑量，整齊地放在茶幾上。

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林硯緩慢喝粥的輕微聲響。

過了半晌，林硯突然開口：“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方知遇指尖一頓，輕聲道：“嚴教授說的。”

今天上午在討論《楚辭》里一段古文翻譯時，嚴教授突然提起：“要是林硯在就好了，他也許能提供一些不一樣的思路。可惜這小子生病了，不然高低得拉過來好好問問。”

林硯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藥效似乎開始起作用。林硯的呼吸漸漸平穩，眼皮也有些沉。

方知遇見狀，小聲提議：“您要不要去床上休息？坐在這很容易著涼。”

林硯抬眼看方知遇，帶著病中難得的松懈。

“你呢？”他問。

“我……等您退燒了再走。”方知遇抬頭看了看客廳的書架，“借您幾本書，我就坐這里看。”

林硯沉默片刻，最終點了點頭，撐著沙發扶手站起身。可高燒和困倦讓他腳步虛浮，剛走兩部就晃了一下。

方知遇伸手扶住他的腰，他的體溫透過毛衣傳來，燙得方知遇指尖發麻。

林硯低頭看著方知遇，呼吸沉重，眸光深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方知遇。”林硯突然叫她的名字，嗓音低啞。

“嗯？”方知遇心跳漏了一拍。

林硯喉結滾了滾，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算了，沒事。”

方知遇輕扶著林硯，看他在床上躺下，將被子在他身邊收緊。直起身看他閉上眼睛，默默退出臥室。

沉睡中的林硯，似乎感覺得到，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塊冰涼的毛巾，在輕輕擦拭著他的前額和面頰。

許是照顧病人的勞累，方知遇也不知是何時，竟靠在林硯床邊睡著了。

就這樣，同一屋檐下，共度一夜。

翌日清晨，燒退了的林硯悠悠轉醒，目光深邃，盯著趴在床邊的方知遇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