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坑洞底部，煙塵尚未完全散盡，如同凝固的灰色迷霧，彌漫著萬物腐朽后的空無氣息。空氣冰冷刺骨，吸進肺里帶著一種金屬銹蝕般的死寂味道。

湛玄赤著上身，懸停在離地三尺的虛空。古銅色的肌膚上，那一道道流淌著暗金光澤的玄奧紋路緩緩平復、隱沒，如同蟄伏的兇獸收起了爪牙，只留下一種內斂的、令人心悸的深邃感。筑基后期的歸墟靈力在寬闊堅韌的經脈中奔涌流淌，每一次循環，都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力量的冰冷實感。

他緩緩落地，赤足踏在腳下厚厚一層、毫無生機的灰白色齏粉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仿佛踩踏的是虛無本身。深邃的眼眸掃過這片由他親手制造的巨大廢墟，方圓百丈，曾經的礦道、巖壁、支撐木梁……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這死寂的塵埃。頭頂，是被崩塌巨石徹底封死的穹頂，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這里，是寂滅的墳墓，也是他重生的起點。

“力量……”湛玄攤開手掌，一縷凝練如實質的暗金色靈力如同游蛇般在指尖纏繞，散發著讓空間都微微扭曲的寂滅氣息。他五指猛地一握，靈力湮滅，無聲無息，只留下掌心一個微不可察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微小塌陷點。“這就是……掌控自身命運的感覺么？”

冰冷，漠然。沒有狂喜，只有一種歷經無邊痛苦后沉淀下來的、對力量的絕對清醒認知和……對復仇的冰冷渴望。

高臺上父母冷酷的“處決”宣判，族人嗜血的嘶吼，執法弟子法器冰冷的寒光……這些畫面再次清晰地浮現，如同烙印刻在靈魂深處。每一次回想，都讓丹田深處那緩緩旋轉的歸墟漩渦，旋轉的速度加快一絲，散發出更加冰冷的殺意。

“湛家……”低沉沙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坑洞中回蕩，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十年礦奴？永世不得入主城？呵……”

他抬起頭，暗金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巖層，望向礦脈之外的方向。那里，有他必須踏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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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獄礦脈入口處，臨時搭建的簡陋營地里，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幾天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塌陷巨響和劇烈震動，早已驚動了駐守此地的湛家管事和低階弟子。最初以為是尋常的礦難，但當幾個膽大的煉氣期弟子冒著風險，沿著殘存的礦道深入探查后，帶回來的消息讓所有人臉色煞白。

“全……全塌了！往里百丈，全成了齏粉！什么都沒了！”

“那震動源頭……像是從最深處炸開的！根本不像自然塌方！”

“湛玄……湛玄待的那個支脈，是整個塌陷的中心！連點渣……都沒找到！”

“死了？”

“肯定死了！那種塌法，別說一個凡人礦奴，就是筑基前輩在里面，也十死無生！”

“活該！一個絕靈廢體，死在這鬼地方，也算死得其所了，省得臟了家族的地界！”

“就是，還省了十年口糧呢！”

議論聲起初還帶著點驚懼，很快就被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和幸災樂禍取代。一個被家族唾棄、發配來等死的廢體礦奴的死，在這些同樣掙扎在底層、靠著壓榨礦奴來獲取微薄資源的低階弟子眼中，不過是少了一個需要監視的麻煩，甚至……隱隱覺得那塌方清理起來雖然麻煩，但也算是替家族清理了污點，還有點“好”。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很快傳回了位于東州邊緣、占據著一座靈氣尚可山峰的湛家主家。

主峰，議事大殿。

氣氛遠不如礦脈入口那般“輕松”。家主湛正峰端坐主位，面色陰沉如水。下方幾位長老也神色各異，但都帶著一絲凝重和……不易察覺的疑慮。

“黑獄礦脈深處，發生不明原因的大規模塌陷？”一位長老皺著眉，“波及范圍多大？損失如何？查明原因了嗎？”

負責礦脈事務的外門長老，一個留著山羊胡的干瘦老者，連忙躬身回稟：“回家主，各位長老。據報，塌陷范圍深入礦脈核心區域近百丈，損失……相當慘重。那條支脈的礦石幾乎被……被某種力量徹底湮滅，化為齏粉，開采價值盡毀。原因……尚未查明，現場殘留的能量波動極其詭異，非火非雷，更非尋常土系術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死寂空無之感，前所未見。”

“死寂空無？”另一位長老捻著胡須，眼中精光一閃，“難道是某種異寶出世引發的異象？或是……有外敵潛入破壞？”

“異寶？”柳夫人坐在湛正峰身側，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也罩著一層寒霜，她冷哼一聲，“那種鳥不拉屎的貧瘠礦脈，能有什么異寶？我看，多半是那廢物的晦氣引來的災殃！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直接……”她的話沒說完，但眼中的嫌惡和殺意毫不掩飾。

湛正峰抬手，制止了柳夫人的話。他目光掃過下方，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損失已成定局，原因暫不必深究。當務之急，是評估整體礦脈受損情況，盡快恢復其他礦區的開采。另外……”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如同看待塵埃般的漠然，“那個被發配的礦奴，確認死了？”

“是，家主。”山羊胡長老連忙道，“塌陷中心正是他所在的區域，絕無生還可能。”

“嗯。”湛正峰微微頷首，仿佛只是處理掉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死了便死了。此事就此揭過，對外便說是礦難意外。黑獄礦脈之事，由外門全權處理，不必再報。”

“遵命！”山羊胡長老松了口氣，躬身應下。

大殿內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一些。損失雖然不小，但對根基尚算穩固的湛家來說，并非傷筋動骨。一個廢體礦奴的死，更是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真正掀起。很快，話題便轉到了即將到來的“東州宗門小比”和如何巴結上宗等“正事”上。

沒有人再提“湛玄”這個名字。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然而，就在這冰冷的大殿之外，主家后山一處僻靜的竹林小筑。

“玄……玄哥哥……死了？”

湛月兒呆呆地站在小院門口，手中原本捧著的、剛采摘的幾株帶著露水的靈草，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來報信的，是她在膳房交好的一個雜役小丫頭，此刻看著湛月兒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和空洞失焦的大眼睛，嚇得手足無措：“月兒姐……我……我也是聽外門那些師兄說的……說黑獄礦脈塌了，玄哥哥他……他……”

后面的話，小丫頭說不下去了。

湛月兒沒有哭喊，沒有尖叫。她只是像一尊瞬間失去了靈魂的玉雕，定定地站在那里。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在她身上，卻驅不散那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冰冷和絕望。

她慢慢地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撿起那散落的靈草。指尖剛觸碰到沾著泥土的草葉，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終于再也無法抑制，如同斷線的珍珠，洶涌地砸落下來，瞬間濡濕了青石地面。

“不會的……玄哥哥答應過月兒……會回來的……”她死死攥著那株靈草，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聲音哽咽破碎，如同受傷的小獸在嗚咽，“他說過……要看著月兒筑基……結成金丹……他說過的……”

竹林寂靜，只有少女壓抑到極致的、絕望的悲泣，在風中低回嗚咽，無人聽見，也無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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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礦坑底部。

湛玄盤膝坐在厚厚的灰白齏粉之上，如同坐在一片死寂的沙漠中央。他雙目微闔，意識沉入體內。

【……宿主……湛玄……】

【……境界：筑基后期……】

【……載體強度：筑基級（歸墟強化）……】

【……靈力屬性：歸墟本源（寂滅）……】

【……道基：萬象混沌種（雛形）……】

【……歸墟引擎狀態：破損（87.1%）…低功率穩定運行…引導路徑：穩定（優化中）……】

冰冷的系統光幕在意識中穩定呈現，數據比之前清晰了許多。尤其是那“萬象混沌種（雛形）”的字樣，讓他心中微動。這似乎就是他丹田內那深邃漩渦的真正名稱？

“系統，”湛玄在心中默念，聲音冰冷而直接，“如何最快提升力量？我需要更強的力量！”

【……核心……路徑……吞噬……】

【……目標……能量……品質……與……數量……決定……提升……速度……】

【……當前……環境……能量……源……已……枯竭……】

系統冰冷的提示，如同一盆冷水澆在熾熱的復仇之火上。枯竭？這方圓百丈被他吞噬一空，確實再無半點歸墟之力可汲取。

“哪里還有？”湛玄追問，暗金色的眼眸睜開，銳利如刀。

【……掃描……環境……范圍……擴大……】

【……檢測……到……西南方……三百里……存在……強烈……能量……源……波動……】

【……目標……解析：……中階……靈礦……脈……（火屬性……富集）……】

【……所屬……勢力：……湛家……】

中階靈礦脈？火屬性富集？湛家？

湛玄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至極的弧度。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湛家！七百年的家族？東州小有名氣的宗門？湛正峰，金丹圓滿？家族鎮族之寶，是那桿據說沒吸過幾條魂魄、徒有其表的低級“人皇幡”？

前世的記憶和今生的認知碎片在腦中飛快組合。這個家族，看似盤踞一方，實則根基淺薄，底蘊空虛，全靠那點微末礦脈資源和對外虛張聲勢撐著門面。所謂的金丹圓滿，在真正的強者眼中，恐怕也不過是稍大一點的螻蟻！

而這樣的家族，卻視他為污穢，宣判他死刑，將他打入這地獄礦脈等死！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流，在巨大的坑洞中彌漫開來，讓彌漫的塵埃都仿佛凝固了。

“西南三百里……中階礦脈……”湛玄低聲重復著系統的提示，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般的鏗鏘和刺骨的寒意。

他緩緩站起身。隨著他的動作，體表那些暗金色的紋路再次微微亮起，如同活物般流淌，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寂滅氣息。筑基后期的歸墟靈力在體內無聲咆哮，如同蓄勢待發的洪荒兇獸。

“很好。”

他抬起頭，暗金色的眼眸穿透層層巖壁，仿佛已經鎖定了那三百里外的目標。

“就從這里開始。”

“湛家的血，你們的礦脈……我湛玄……收下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身影微微一晃。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撕裂空間的波動。整個人如同融入了一片更深沉的陰影，又像是化作了這片死寂齏粉的一部分，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巨大的坑洞底部。

只留下滿地象征著萬物終結的灰白塵埃，以及那無聲盤旋、冰冷刺骨的寂滅氣息，證明著這里曾發生過怎樣一場顛覆認知的蛻變。

復仇的序幕，在這無人知曉的廢墟深處，已然拉開。而西南三百里外，那座屬于湛家、蘊含著更澎湃火屬性靈力的中階礦脈，將成為他歸墟之路上的第一塊踏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