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此事，她狠狠咬了一口冰冷的面包，含糊不清地抱怨：“就這，還想要休息？不存在的。手機24小時開機，隨時待命。夢里都在背藥典和擔心病歷被質控扣分。我上次連續睡夠6小時是什么時候，我都快不記得了。”

縛魚柳站在她的面前，略高一點的看著她說話時亂糟糟的頭發，安靜地聽著，邵穎看不到的地方，縛魚柳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那慣常的冷峭似乎融化了一絲。她看著邵穎幾乎是機械性地吞咽著食物，手指因為長期寫字和消毒而顯得有些粗糙干燥。

“所以，”邵穎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苦中作樂地笑了笑，“能看到我，說明我還活著，并且正堅強地堅守在崗位上。怎么樣，是不是對醫生這個職業充滿了憧憬？”

縛魚柳沒接這個調侃，語氣調笑問了句：“吃了飯就趴著寫，不怕胃疼？”

邵穎一愣，隨即擺擺手：“沒事兒，習慣了。趕緊弄完，說不定還能搶在下午手術前趴十分鐘。你呢？快回去吧，趁著還有時間去休息一會，護士那邊沒位置的話就去醫生休息室，今天沒什么人，我鑰匙可以給你。別害怕，進去有空床直接睡。”

邵穎說到這頓了頓，昨晚群里發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面包的包裝袋在手心里握緊，“既然來上班了，就好好學習，其他不用想。同事關系嘛，關系好是錦上添花，不好的話也沒什么，只要把自己工作做好就行。”邵穎眼神帶著點不明意味，“最好還是不要太張揚，畢竟醫院人多嘴雜！”

縛魚柳點了點頭，她聽出來啦邵穎的言外之意，“我在理療室呢，除了床多，其他沒啥好的。別擔心我。”邵穎見她堅持，也沒再多說，就擺手和縛魚柳告別了。縛魚柳轉身離開了辦公室，轉身就下單了午飯和咖啡，黑咖啡，雙倍糖，她剛剛注意到邵穎的嗜好。

待到回到理療室，江航已經將餐食鋪滿了桌子，左月寧和沈蔻也都過來了，見到縛魚柳回來都急切的喊她，“清清，快過來吃！我們都快吃完了，還可以午休一會。”

理療室里只有她們四個，縛魚柳沒看見劉芝芝，江航見她尋找，開始解釋：“寧寧在門診那邊沒有地方休息，我就帶她回這邊了，剛好蔻姐拿著外賣一起回來，劉芝芝老師估計看我們都在這，她急匆匆吃完就走了，估計不會回來休息了！”

縛魚柳點點頭，坐下來。理療室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和飯菜香。沈蔻、左月寧和江航湊在一張治療床邊，邊吃邊小聲嘀咕。

“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天科里氣氛特別怪？”左月寧先開了口，夾起一塊排骨，卻沒什么胃口放下，“尤其是護士站和門診的大夫那邊，看我的眼神都涼颼颼的。”

沈蔻推了推眼鏡，嘆了口氣：“何止普外科，我不是在中醫科嗎。早上讓我我去給9床量血壓，帶教老師就在旁邊，昨天還都搭把手教一下，今天愣是看著，等我笨手笨腳弄完才不咸不淡地說了句‘還得練’。”她壓低聲音，“我感覺……我好像被孤立了？跟昨天太不一樣了”

江航立刻點頭，像是找到了組織：“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好像我們突然成了什么麻煩源頭，人人避之不及。連呼吸都是錯的！這實習也太難熬了，我都想……”她頓了頓，聲音帶上一絲煩躁和委屈，“都想跟我爸說一聲，干脆別受了這氣，回家算了。”

縛魚柳聽著她們的話，清清嗓子。

沈蔻注意到縛魚柳沒怎么吃，“清清，你這邊是不是也遇到麻煩？”左月寧連忙夾菜給她，“江航剛才說了兩句，引起來這個話題了。你是不是也感覺科里氛圍不對，好像大家都在排擠我們？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縛魚柳夾起一塊豆腐，慢條斯理：“剛去看了我家那位阿姨，順便去辦公室見了邵穎師姐。”

三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暗示了一下，”縛魚柳語氣平淡，卻投下一顆石子，“可能我們昨天下午離院時，被人拍了照，發到了什么群里，傳播了些不好的說法。”

“拍照？發群？”江航愕然，隨即恍然大悟，氣得臉都紅了，“是劉芝芝？肯定是她！就因為昨天那輛車？至于嗎！”

“難怪……”左月寧和沈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和一絲明了。原來那莫名的敵意和疏遠，根源在這里。

江航更沮喪了，嘟囔道：“這也太復雜了，勾心斗角的，比看書難多了。真沒勁，還不如回家躺著，何必在這兒受這窩囊氣。”她那點“大小姐”脾氣又冒了上來，只想躲回舒適區。

“別呀，”左月寧趕緊勸，抱住打退堂鼓的江航，“雖然是不太舒服，但這也是體驗嘛。回去當大小姐多沒意思，天天逛街喝茶？那才真會無聊到長蘑菇。”

沈蔻也點頭附和，她目標明確：“就是，好歹堅持完，拿個實習證明。而且……其實有些操作還挺好玩的，雖然累了點。”她想起第一次獨立完成換藥時的那點小成就感。

縛魚柳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一個想逃，兩個苦中作樂地勸，原本微蹙的眉頭忽然舒展開，唇角難得地勾起一抹清晰的笑意，像是冰面上裂開了一道陽光縫隙，帶著點看小孩鬧脾氣般的戲謔。

她輕輕笑了一聲，聲音不高，卻讓其他三人都安靜下來看向她。

“我是不走的。”縛魚柳開口，語氣是平時的冷靜，多了一絲篤定，“護士這工作，我自己是愿意做的。況且，有你們陪我。”縛魚柳的眼睛看著其余三人，江航默默的點點頭。

她沒多說家里的糾葛，也沒解釋那輛車帶來的背后的暗涌，只是簡單陳述了一個事實。

這里的忙碌、瑣碎，甚至這不友好的氛圍，于她而言，或許恰恰是一種脫離某種束縛的“真實”。她需要這份真實，也愿意為之留下。

理療室里安靜了一瞬，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