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瘋了似的砸在落地玻璃窗上，噼啪作響，把整個城市的霓虹都揉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暈。顧雪疑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指尖懸在平板的電子簽名區，屏幕上跳動的外文合同條款還帶著跨國會議殘留的嚴肅。她剛結束一場持續四小時的談判，眉心微蹙，不是因為疲憊，而是被玄關處那聲幾乎被雨聲淹沒的異響勾回了注意力。

不是外賣員——她今晚臨時取消了所有預約，包括常點的那家深夜咖啡。

顧雪疑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那串待確認的簽名上，聲音清冷得像剛從冰窖里撈出來，帶著穿透雨幕的穿透力：“李小姐破門而入前，至少該核對一下門牌號。我這里是‘星途科技’的頂層，不是你追緝的走私船倉庫。”

身后傳來一聲低笑，帶著點煙草燃燒后的沙啞質感，像砂紙輕輕蹭過木頭。緊接著，一股奇特的味道漫了過來——濃郁到近乎霸道的百合香水，混著淡淡的、尚未散盡的煙味，兩種看似矛盾的氣息糾纏在一起，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張力，像暴雨里驟然炸開的白玫瑰，帶著股不管不顧的野勁，硬生生闖進了這間充斥著冷調香氛的辦公室。

“顧總耳朵真靈。”李芊靠在被她踹開一條縫的玄關門框上，濕透的黑色沖鋒衣緊貼著身體，勾勒出利落的肩背線條。她很高，1米74的個子往那兒一站，便自帶一股壓迫感，濕漉漉的長發隨意披散著，發尾的水珠順著脖頸往下滑，沒入衣領，留下蜿蜒的水痕。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支沒點燃的煙，指尖無意識地在煙身上摩挲，眼神卻像鷹隼似的掃過辦公室的布局，最后落回顧雪疑身上，“不過我找的就是你，顧雪疑。”

顧雪疑這才緩緩轉過身。她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裝套裙，長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線條分明的鎖骨，脖頸間戴著一條極簡的鉑金項鏈，襯得整個人清冷又疏離，像冰雕玉琢的藝術品。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卻精準地掃過李芊腰間被沖鋒衣遮掩、卻依舊能看出輪廓的槍套，眉峰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我這里是科技公司，做數據和研發，不做軍火生意，李少校。”

她連對方的軍銜都摸得一清二楚。

李芊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帶點痞氣的笑。她邁開長腿，幾步就走到辦公桌前，俯身時帶起一陣更清晰的百合香，幾乎要將顧雪疑周身那點冷香徹底覆蓋。兩人距離驟然拉近，近到顧雪疑能看清她長睫毛上掛著的水珠，看清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屬于曠野的野性，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比常人更高一些的體溫。

“顧總消息夠快。”李芊沒在意這過于親密的距離，反而把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芯片“啪”地拍在桌面上，金屬外殼撞上光滑的紅木桌面，發出一聲清脆的響，“不是來做生意的，是來送命的。”

芯片里存著的，是“九頭蛇”跨國犯罪集團的核心交易數據。李芊帶著小隊追了三個月，從東南亞雨林到歐洲黑市，折了三個兄弟，才在今晚的突襲中搶到這東西。可對方反撲太快，她現在被至少十名頂尖殺手追殺，能在短時間內破譯這加密芯片，又有能力調動足夠安保力量護住它的，整個城市里，只有這位以冷靜和手腕聞名、連FBI都要給三分薄面的科技公司女總裁。

顧雪疑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沒碰那枚芯片，目光落在李芊沾著泥點的作戰靴上：“我憑什么幫你？星途科技從不涉足灰色地帶，更不會為了一份來歷不明的數據，把自己卷進追殺里。”

“憑這個。”李芊突然伸出手，動作快得像閃電，顧雪疑甚至沒看清她怎么動的，指尖就被一片溫熱包裹——李芊的指腹帶著常年握槍留下的薄繭，擦過她微涼的耳垂，將一枚比紐扣還小的銀色追蹤器放在了她掌心。“他們的人已經滲透到你公司樓下了，剛才那聲門響，不是我一個人弄出來的。現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顧總。”

顧雪疑的指尖下意識地縮了縮，那枚追蹤器帶著李芊掌心的溫度，燙得像一團火，在她冰涼的手心里格外灼人。她抬眼，撞進李芊坦然的目光里——那雙眼亮得驚人，像暴雨夜荒野上的探照燈，帶著股“你沒得選”的強勢，卻又坦蕩得讓人無法生厭。

“你的香水味太濃，”顧雪疑突然移開視線，看向窗外的雨幕，按下了桌角的內線按鈕，聲音依舊平穩無波，“在封閉空間里，三公里外都能聞到。會暴露位置。”

李芊愣了一下，隨即低笑出聲，笑聲比剛才更沉了些，震得空氣都仿佛顫了顫。她抬手把那支沒點燃的煙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顧總關注點倒是挺特別。怎么，不喜歡？”

“張秘書，”顧雪疑沒接她的話，對著對講機吩咐，語氣冷靜得像是在安排一場普通會議，“啟動三級安保協議，封鎖所有出入口，禁止任何人進出大廈。另外，讓保潔送一套干凈的女士衣物到我辦公室，175碼，要寬松點的。”

掛了電話，她站起身，目光掃過李芊濕漉漉的長發和滴水的衣角，最終落在她沾著血漬的袖口——剛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那深色的污漬不是雨水。“浴室在左轉第三個門，里面有新的毛巾。洗完澡，換身干凈衣服，我們再談。”

李芊挑了挑眉，沒反駁，轉身時卻故意晃了晃腦袋，長發甩動間，幾滴水珠精準地落在顧雪疑的白色西裝褲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她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算不上不滿，倒像是帶著點無奈，像看著一只闖了禍還得意洋洋的野貓。

百合香混著淡淡的煙味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伴隨著浴室門關上的輕響和水流聲。顧雪疑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枚黑色芯片，指尖劃過冰涼的金屬表面，眼神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一向厭惡麻煩，更討厭計劃被打亂。可剛才李芊靠近時，那股又野又烈的氣息，像帶著電流似的，竟讓她平靜了近三十年的心湖，泛起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漣漪。

雨聲漸漸小了些，辦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調的低鳴。顧雪疑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逐漸透出微光的天際線，第一次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或許會下得比她想象中更久。而那個帶著一身百合香和煙火氣的闖入者，恐怕也不會只是個匆匆過客。

浴室里，李芊站在花灑下，任由熱水沖刷著身體。水流帶走了血污和疲憊，卻沖不散那股早已滲入皮膚的百合香水味——這是她的習慣，在槍林彈雨里待久了，總得留點屬于“人”的味道，而不是只有硝煙和血腥。她想起顧雪疑剛才清冷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那個女人，像塊冰，卻又不像冰那么易碎。眼神里的冷靜和算計，藏著比她手里的槍更厲害的鋒芒。

有意思。

李芊關掉花灑，拿起顧雪疑讓人送來的衣服——一件簡單的灰色家居服，寬松舒適，帶著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她套上衣服，對著鏡子抓了抓半干的長發，鏡中的人眉眼銳利，下頜線緊繃，唯獨那身家居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奇異地中和了她身上的戾氣。

她走出浴室時，顧雪疑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滾動著復雜的代碼。聽到動靜，她抬了抬眼：“過來。”

李芊走過去，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習慣性地想去摸煙，手伸到一半才想起煙盒落在沖鋒衣口袋里了。她索性往后一靠，擺出放松的姿態：“說吧，顧總打算怎么處理？”

顧雪疑沒回答，反而推過來一杯熱牛奶：“喝了。”

李芊挑眉：“顧總還管夜宵？”

“補充體力。”顧雪疑的目光回到電腦屏幕上，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破譯芯片需要時間，在那之前，你得保證自己還有力氣跑。”

李芊笑了，端起牛奶一飲而盡，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熨帖了五臟六腑。她看著顧雪疑專注的側臉，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竟讓那份清冷里多了點煙火氣。

“你就不怕我是騙你的？”李芊突然問，“萬一這芯片是假的，你啟動三級安保，等于平白惹了麻煩。”

顧雪疑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了頓，側頭看她，眼神平靜：“你身上的硝煙味騙不了人，虎口的繭子騙不了人，還有你剛才下意識護住后腰的動作——那里藏著的，是最新式的軍用匕首，不是普通人會帶的東西。”

她頓了頓，補充道：“最重要的是，‘九頭蛇’的人確實在樓下，我的安保系統已經捕捉到三個偽裝成清潔工的可疑分子。”

李芊的眼神沉了沉：“動作夠快。”

“他們比你想象中更急。”顧雪疑重新看向屏幕，“這芯片里的東西，對他們來說一定很重要。”

辦公室里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鍵盤敲擊聲和窗外漸歇的雨聲。李芊靠在沙發上，看著顧雪疑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覺竟有些犯困。連日的奔波讓她早已疲憊不堪，而此刻的環境太過安穩，安穩得讓她幾乎要放下所有防備。

她打了個哈欠，聲音帶著點慵懶：“喂，顧雪疑。”

“嗯？”顧雪疑頭也沒抬。

“你為什么愿意幫我？”

顧雪疑的手指停在鍵盤上，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星途科技的海外研發中心，去年被‘九頭蛇’用非法手段竊取過核心技術，導致三個項目流產，十五名研究員受到威脅。”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冷意，“我本來就想找機會，跟他們算算賬。”

李芊愣住了，隨即笑了起來，這次的笑聲里多了點真心實意：“看來，我們確實是一條船上的人。”

顧雪疑沒再說話，但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李芊看著她的側臉，漸漸閉上了眼睛。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冷香，混合著自己身上未散的百合味，竟意外地和諧。她想，或許這場雨停之后，會有什么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而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