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七清晨，將軍府的門房捧著燙金拜帖一路小跑進內院時，王氏正在暖閣里修剪一盆綠萼梅。金剪“當啷“落地，她盯著帖子上“御苑賞梅“四個字，指尖掐進掌心滲出血絲。

“大婚前新人不得私見，殿下這是...“她強壓著聲音里的顫抖，目光如刀般剜向站在一旁的沈清雅。

沈清雅垂眸撫過帖子邊緣的暗紋，那是朵極小的朱砂梅——與御苑最名貴的品種一致。她輕聲道：“許是殿下有要事相商。“

“怕是鴻門宴。“顧云舒將青玉耳墜戴在沈清雅耳上，壓低聲音道：“里頭藏著傳音蠱，百里之內我能聽見你周遭動靜。“她捧起沈清雅的臉細細端詳，最后用胭脂在她眼尾點了顆淚痣，“記住，蕭景翊最忌被人揣度心思，與他交鋒時，七分真三分假最妥當。“

御苑的朱砂梅開得正艷，如血如荼映著未化的積雪。沈清雅踩著碎雪前行，鵝黃斗篷上落滿紅梅，遠遠望見梅林深處那道玄色身影。蕭景翊負手立在花樹下，大氅上金線繡的螭龍在陽光下粼粼如活物。聽見腳步聲，他緩緩轉身，俊美如謫仙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緒。

“臣女參見殿下。“沈清雅行禮時，一片梅瓣落在她睫上。

蕭景翊忽然抬手，冰涼的手指拂過她眼簾：“沈小姐可知，這樁婚事本非孤所愿？“他碾碎那瓣梅花，殷紅花汁染紅指尖。

寒風卷著碎雪掠過脊背，沈清雅握緊袖中暖爐：“殿下天潢貴胄，臣女本不敢高攀。“

“是么？“蕭景翊倏地逼近，龍涎香混著凜冽寒意籠罩下來，“那為何孤的暗衛查到，獻'金穗草'的老農曾在顧云舒別苑出現？又為何你呈上的凍瘡膏，與三年前西域進貢的'寒玉膏'配方一模一樣？“

沈清雅心跳驟停，耳邊傳來顧云舒急促的傳音：“別慌！寒玉膏配方早隨西域使團葬身火海了，他在詐你！“

她抬眸直視蕭景翊，忽然從袖中取出個杏色荷包：“殿下既已查清，臣女不敢隱瞞。顧姐姐確實幫臣女尋過藥方，但只為解父親憂勞。“她將荷包遞出，指尖微微發顫，“這是臣女親手所繡，若殿下嫌棄...“

荷包暗藏機關，一旦打開會飄出摻了真言散的香粉。蕭景翊卻看也不看收入袖中，冷峻面容忽然冰雪消融：“玩笑罷了。沈小姐蕙質蘭心，孤心甚慰。“

他忽然執起她的手走向梅林深處：“聽聞沈小姐擅琴，今日可有雅興？“

梅林中央的石亭里擺著張焦尾琴。沈清雅指尖剛觸琴弦，就察覺異樣——第七弦比尋常琴弦細了三分，暗藏殺機。她佯裝不覺，信手撥弄起來。琴音流淌間，蕭景翊突然按住琴弦。

“沈小姐可知這是什么曲子？“

“《梅花三弄》。“沈清雅從容應答，卻在余光中瞥見亭外閃過刀光。

蕭景翊輕笑：“錯了，這是《廣陵散》的變調。“他忽然攬住她的腰旋身，一支弩箭擦著發髻釘入琴身，第七弦應聲而斷，毒粉四濺！

“殿下！“侍衛們驚呼著涌來。

蕭景翊卻盯著懷中女子：“沈小姐為何不驚？“

“有殿下在，臣女何須驚慌。“沈清雅從他懷中退出，袖中銀針已沾了琴弦上的毒粉。

回程馬車里，沈清雅解開狐裘才發現后心全濕透了。她取出袖中暗藏的荷包，發現里面的真言散竟已不翼而飛。車簾忽被風掀起，一片朱砂梅瓣飄落掌心，上面用細如蚊足的筆跡寫著：“子時，西角門。“

“小姐？“巧慧擔憂地遞上帕子。

沈清雅搖搖頭，將梅瓣收入香囊。她望向車窗外飛掠的景色，心中思緒萬千。蕭景翊今日的言行處處透著詭異，那支暗箭究竟是何人所為？他明知荷包有問題卻收下，又是何意？

回到將軍府，沈清雅剛踏入閨房，顧云舒便從梁上翻下：“如何？“

“比預想的更復雜。“沈清雅將今日所見細細道來，最后取出那片梅瓣，“他約我子時西角門見。“

顧云舒眉頭緊鎖：“太危險了。蕭景翊此人深不可測，今日那支暗箭，說不定就是他自己安排的。“

“我必須去。“沈清雅輕撫梅瓣，“若想在這盤棋中活下來，就得先弄清他的真實目的。“

夜幕降臨，沈清雅屏退左右，獨自在燈下沉思。燭火搖曳間，她忽然注意到妝臺上那面銅鏡映出的影像有些異樣——鏡中的自己，眼尾的淚痣竟變成了赤紅色！

她湊近細看，那淚痣忽然化作一滴血珠，在鏡面上蜿蜒流淌，最終凝成一個詭異的符文。沈清雅心頭一震，這符文與顧云舒曾給她看過的“赤凰教“標記極為相似。

“清雅！“顧云舒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快離開鏡子！“

沈清雅猛地后退，銅鏡“咔嚓“一聲裂開，一縷黑煙從裂縫中飄出，在空中凝成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形發出沙啞的笑聲：“赤凰之女，我們終于找到你了...“

顧云舒一把將沈清雅拉到身后，手中銀針疾射而出。黑煙消散前，最后留下一句話：“寒谷關見。“

“是赤凰教的追蹤術。“顧云舒臉色煞白，“他們通過血脈感應找到了你。“

沈清雅撫摸著鎖骨處的胎記，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蕭景翊今日是在試探我是否與赤凰教有關？“

子時將至，沈清雅披上墨色斗篷，對顧云舒道：“無論西角門外等著的是蕭景翊還是赤凰教，我都必須去。“

顧云舒沉默片刻，取出個錦囊掛在她頸間：“這里封著我的心頭血，危急時摔碎它。“

夜色如墨，沈清雅悄然來到西角門。門開處，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靜靜等候。她深吸一口氣，邁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