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夜晚。

黑燈瞎火，月黑風高。

荒蕪的黃土高坡上唯有星空的光微微點亮，狗尾巴草探出腦袋，迎著風微微搖擺，像是故鄉(xiāng)的召喚，牽扯著思緒與心弦。

群馬趁著夜色緊急奔襲在夜幕之下，月光如薄紗一般籠罩在他們身上，猶如銀龍在黃土上翱翔，將月亮當衣裳，將星星當觀眾，馬蹄聲即是雷鳴般的掌聲，為勇氣而高歌。

許凡處在為首的位置，白袍隨風飄動，目光始終鎖定著遠方，此時天際還未明亮，正是人最為疲憊犯困的時候。

“他們的探子都已經(jīng)去探查山中營地的虛實了，沒有偵查部隊的大軍就相當于得了近視眼，夜盲癥會讓他們看不清我們在黑夜中的動靜，哨站也沒辦法看清黑夜里快速奔襲的騎兵，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用火油以最快的速度點燃他們的帳篷，黑夜中的襲擊會讓他們陷入最初的混亂，但他們不見得會炸營，所以我們不能單針對一個地方，不要和他們過多糾纏，不要有過多停留，營造出最大的陣仗。”

“憋屈守了這么多天城，想必大伙兒都已經(jīng)有些生氣了，我給你們一炷香的功夫醞釀一下情緒，因為接下來就要火燒他們的屁股了！”

“玩火咯！”

想要贏就得去玩命，在九死一生中掙扎出些許生機，一點微薄的機會都不能放過，死死抓住每一個節(jié)點，拼了命的去擴大自身的優(yōu)勢。

以小搏大，就得放縱一些。

遠處亮著火光的營地已經(jīng)近在眼前，守在營地門口的羌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來襲軍隊的異常，遠處的哨站在黑暗中發(fā)出了響亮的號角！

只是這號角聲與警覺來的太晚了，騎兵已經(jīng)如同尖刀一般刺進了營地，長槍貫穿肉體，鮮血橫飛，皮開肉綻！

許凡為首在前，平舉長槍直接貫穿一名匈奴人的胸膛，再從馬袋子里將早已準備好的火油瓶直接砸在了一旁的營帳上面，沒有任何猶豫，能砸多少就砸多少。

前軍很快就朝著四周丟出火油瓶，黑色油沾染在羌人的營帳上，無數(shù)羌人這會兒才剛剛從營帳當中跑了出來，還沒反應過來，悶頭就被潑了一身油！

火把已經(jīng)丟出去了。

前軍丟油，后軍丟火，兩者連接在一起就形成了熊熊火勢，如同銀龍披上了火衣，一路在營地之中穿行而過，風卷殘云。

有羌人一身是火的亂跑，整個營地現(xiàn)在只剩下了一片哀嚎與混亂，以及有關于滅火的大吼，亂作一團。

此時，許凡正奔向光明，而身后的營地卻在陷入黑暗。

眾人奔向下一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著下一個營地近在眼前。

接下來，就是循規(guī)蹈矩的流程了，還是前軍火油，后軍火把，點燃一處算一處。

這一支軍隊在黑夜中不斷穿梭游行，在羌人的軍營中來回穿梭，春天西北風吹得猛烈，正巧遇上了這火勢，火龍還在不斷蔓延。

有些營還算規(guī)整，面臨襲擊以后還能保持一些理智，第一時間開始滅火，然而有些營不是那么聰明，被襲擊以后就炸了營，分不清哪些是友軍哪些是敵軍，亂砍一氣。

這五萬大軍的質量，也是參差不齊，不可能每一營都有那么高的水準。

這也就導致了這一次夜襲所收獲的戰(zhàn)果比想象當中要大的多。

這驚心動魄的一夜未曾停止，一直到太陽在天際出了頭，微微的光芒照亮了平原，這一支騎兵軍才直接一個轉身向著縣城里跑去。

這，已經(jīng)是第十天的白天了。

...

...

這一整日，羌人并沒有來攻城。

許凡無聊的在城墻上玩石子，到了黃昏時分羌人都沒有任何消息。

“許將，今天晚上我們再去一次如何？過癮啊，好久沒有這么過癮了。”王山的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

“襲營是只能用一次的招兒，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對方肯定會加強夜里的巡視，而且現(xiàn)在山上的疑兵也被他們看清了，沒有必要再讓那些探子繼續(xù)在外探查了。”許凡搖了搖頭，拒絕了王山的提議。

“那接下來怎么辦，繼續(xù)守城？”

“這縣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守也沒辦法守，今天不攻城不是因為羌人不想攻城，而是他們要搬家，把營地向后撤一些以騰出兩地的空間以保證進退自由，昨天晚上就是最好的警告，警告他們我們大軍來了，接下來幾天隨時會夜襲你們營地，所以他們今天沒有攻城而是后退了，在他們眼里，援軍到了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崳笠窃俟コ牵蔷褪浅鋈Γ幌Т鷥r的那種。”

“那就得繼續(xù)裝下去了。”王山已經(jīng)聽明白了許凡的意思，也知道了許凡心中所想。

眼下既然已經(jīng)打腫了臉充胖子，那就只有一條路走到底，不顧死活的繼續(xù)在鋼絲上跳舞，不顧兩邊是萬丈懸崖，因為被看穿的話，只有一個困死之局。

“只是我有些擔心。”許凡看向城墻中的景色。

諸多兵卒正躺在墻邊休息，還有很多受了傷的兵卒都在咬著牙堅持。

歷經(jīng)十天，王山的部下倒是還好，許凡這邊從夏家村帶出來的新兵們已經(jīng)開始疲憊，意志也開始一點一點松散，已經(jīng)不復之前意氣風發(fā)活蹦亂跳的模樣。

“咬咬牙堅持吧，能走過這鬼門關，這些就都是好兵，熬不過去就死，這當兵本就是如此。”王山對此看的很淡薄，所有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其實許凡更擔心這樣瀕臨崩潰的意志會對后續(xù)的追擊產生影響，但眼下已經(jīng)顧不上了。

戰(zhàn)事到這一步剩下的就只有對意志的考驗和對身體的煎熬了。

許凡心中還有最后一招強行提升士氣的辦法，但那一招太過兇險，稍有不慎甚至會把自己都給帶進去。

那招叫破釜沉舟。

“晉王按理說該有個消息了，反正我沒活了，要是晉王再沒什么消息那大伙兒可以上山跟著百姓一起死，反正跑不掉。”

“我猜晉王也沒想到許將你這邊的壓力這么大。”

“我是被騙了，他一開始跟我說的是兩萬，我還尋思著，要是兩萬人我說不定還真能一套組合拳晃的他們找不著北，但這是五萬人，五萬人啊！足足有十萬大軍的一半呢！”

許凡說了個笑話，卻感覺不到笑意，唯有一點冷意。

要說這十天許凡心里還有個數(shù)的話，那接下來的第十一天，許凡就真的猜不中結局了。

五萬大軍，如同殺不完的蝗蟲。

一路殺到現(xiàn)在，敵軍損失的兵力可能五千都不到，那漫山遍野的營地仍舊不見少，也一眼望不到盡頭，感受到的只有深徹的絕望。

春風不解風情，吹動絕望的心。

“報——！！”這時候，一名兵卒從遠處奔襲而來。

“晉王傳來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