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干凈眼淚,又像什么都沒發生的坐到石桌旁。
二爺從鍋里給我盛了滿滿一大碗的湯,“喝完以后你就帶著李晷上山吧。”
他臉上沒什么傷感的表情,卻看得人心里揪的慌。
“這是哪?”
“龍巖。”
我一噎,“……那離江家村,多遠?”
二爺沒立即答我的話,也坐到了石凳上。他搖著桌上的蒲扇,視線落在伸進院里的槐樹枝,“十萬八千里吧。”
“可……”
我話還沒說完,二爺便抬了手制止,“妮子,我不是給你答疑解惑的那個人。”
他把準備的藥放在桌子上,“這能治你腿傷,李晷就在屋子里睡著。”
說罷,他佝僂著背朝屋后的菜地走去。
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埋著頭,嘴唇磕在碗沿上,這碗湯……味道出奇的好。
再見著李晷,差點沒認出來。
他全身被紗布纏著,不少地方滲著血,透出的皮膚上,潰爛密集,偶爾有一兩個像我爸身上蛇鱗的東西。
……剝皮
我腦子嗡的一聲。
李晷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朝我看來,臉上帶著虛弱,笑,“姐”。
“姐,你別哭,二爺爺說了,我能好。”
小家伙的眉眼皺成一片,著急要起身。
我什么也沒說,給他小心翼翼地套了衣服,準備抱著走。
“你就這么帶著他上去?”
二爺從屋外走來,手里拎著個竹背簍,他把東西遞給我,順帶著那串被我放在桌上的手持。
“用這個。”
我接過,里邊的內壁都用了棉花布料裹著,尺寸一看就是照著李晷準備的。
“是不是上山以后,想知道的就有人告訴我。”
二爺盯著我把手持繞在手上,“丫頭,別太貪心。”他邊幫我背起竹簍邊嘆氣,“山上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就記住一點,只有那個人才能保住你姐弟倆的命。”
我一愣,不明白二爺的意思。
“你爸養了個東西,……已經成了。”我倏地想起在二舅家看到九叔端的那碗紅彤彤的液體。
“那東西再加上江家和你媽,遲早會找到你們的。”
身上升起股無力感,“所以,我媽真的沒死?”
說完這句話我感覺到后背的竹簍猛地抖了下,我一瞬緘默了。
二爺把我倆送到門口,“順著這條路一直走,看到一座道觀,就到了。”他指著山澗里一條小土路,臉上滿是鄭重。
“江流,見到那人后的兩天內,一定要獲得他的認可。”
“那人?”我不禁地嘆氣,“我怎么知道他是誰。”
“他會認出你的。”
二爺的話說得沒頭沒尾,我背著李晷一路向上,腦子里不停的想著會是什么人。
李晷傷的太重,我倆走沒多長時間他便睡著了,周圍是重重疊疊的山巒,一眼看去全是綠,根本沒什么建筑。
道觀大多是集資而建,能在這么個地方長久存在,想來香火也不會少。
就在我想著該如何經營座觀的時候,羊腸小道上突然出現一節節的石階。
石頭不像是人工切割的,形狀千奇百怪,好幾塊拼成一階,縫隙里長著綠油油的青苔。
不知走了多少的臺階,我終于在山頭上看到座房屋建筑。
李晷也醒了,趴在我肩頭難得興奮,“姐!有房子。”
我心情好了不少,點著頭,步子加快。
山里的天說變就變,不過轉眼的功夫,頭頂已經是烏云一片,看著眼前破敗的幾間房——兩扇木門只剩一扇,正殿椽子上掛著大片大片的蜘網,我心里一時不知道該罵誰。
“姐,咱們是不是走錯了。”李晷探著頭,語氣里難掩的失望。
“大概吧,我記得剛剛是有個岔路口。”又看了眼破敗的院墻,我背著李晷轉身就要走。
剎那,道觀上的天光猛地陰沉下來,“淮柩殿下”,一道空靈的童聲從四面八方的山巒響起。
“恭迎歸位,淮柩殿下——”
那聲音的余韻蕩在山頭,整個觀周圍徹底陷入黑暗。
我和李晷驚恐的盯著四周,來時路上的石階轟得燃起熊熊大火。
那火不是尋常的赤紅,而是摻著紫黑的妖冶。
焰尖卷著細碎的青藍火星,翻涌著朝臉上撲來。
我被嚇了一跳,背著李晷就往觀里跑。
有幾簇鬼火從烈焰中掙脫出來,化作拳頭大小的火團,流動著紫焰,往正殿飄。
李晷大叫聲,我腳下一個趔趄,絆著門檻應聲摔在地上,本就搖搖欲墜的兩扇門,被我倆各自拽下一個。
“淮柩?”
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殿內供桌上倏地亮起幽藍的燭光,一道模糊身影從石像后空緩緩降落。
人形,尾椎骨處晃蕩著條碩大的尾巴,足有我半身高。
我慌亂的爬起來。
“十四年!”
一聲暴怒的吼聲,我和李晷都抖了抖,“你他媽死哪去了!”觀內大亮,劈里啪啦的雷電直直落在頭頂。
忽明忽暗的燭光中,一張蒼白俊逸的臉顯露出來。
銀色及腰長發,穿著身黑色交領窄袖短打,呲著牙朝我撲來。
“操!”,他伸著尖長銳利的指甲,剛到我面前,一下僵住,琥珀色瞳孔不停的收縮。
“……還有,臉回來……”
山里的風不停倒灌進殿內,吹得他頭頂兩只狐耳尖端微微泛紅。
四目相對,我竟從他半人半妖的臉上看出些尷尬。
“喂,這不是淮柩。”這個不知名生物兀的直起身抱著胳膊。
兩道幽藍的火團從供桌上飄來,逐漸幻化出兩穿著紅肚兜小短褲的小孩來——一男一女,扎著沖天辮,一米多高,卻是六七歲孩子的模樣。
“不可能啊。”其中的女孩朝我飄來,小手拂過我眉心,我感覺出一道明黃的光亮起。
“滄溟大人。”她興奮的朝著男人道,“你看!這真的是緣神印記啊。”
就連一直飄在他旁邊的另個小男孩也扣著手弱弱道,“而且我感受到淮柩殿下的神氣了。”
“可她不是淮柩。”
男人打斷他倆,蹲下來,冷著臉看我,頭跟狐貍樣,微微偏了偏:“喂,你到底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