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假爸
書名: 狐陰女作者名: 野行是也行本章字數(shù): 2158字更新時間: 2025-08-06 21:03:06
饒是我爸之前對我并不好,可此刻在夜色里瞧見,我竟像溺死前抓到了浮木——喉頭一緊,眼淚一下漫出了眼眶。
剛想開口說話,我爸猛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做了個口型,讓我跟他做動作。
我心里一下像有了主心骨,積壓多年的怨懟一點點碎成齏粉,只剩下一種本能的攀附欲,攥著他的蓑衣,重重點著頭。
就這樣,我跟著我爸,學著坑周圍又站起來的人群,他們做什么動作,我們就做什么動作,只不過他們圍著不動,我們卻在一點點的往后退。
一直等我們看不到那群人的身影,我爸小聲喊了句“快跑”。他拽著我的手朝山下狂奔。
我爸這幾年一直挺放縱自己,啤酒肚大粗腿,結(jié)果跑得比我還快,我差點摔在地上,鼻腔里已經(jīng)感受到血腥味了。
“爸……爸,爸。”
我拉了拉我爸的胳膊,“跑慢點……”說完這句話,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氣。
我爸是跑了幾步才停,站在遠處,盯著我看了半響,先是皺著眉頭,隨即又不自然的緩緩松開,眼珠子滴流的轉(zhuǎn),臉上像小孩被抓包后要躲藏的滑稽感。
我心中警鈴大作,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
他抓了抓腦袋,猛地縮了脖子側(cè)過大半個身子。
我盯著他的側(cè)臉,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
不像,太不像了……
他臉上是近乎某種動物的茫然,鼻翼翕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仿佛在辨認空氣里陌生的氣味。
驚雷的余響還在耳膜里嗡嗡作響,我忽然發(fā)現(xiàn),雜亂的草堆中映著我的影子,卻沒有……他的。
這是個什么東西?!
我臉皮上又冒起雞皮疙瘩,想站起身,腿肚子卻軟的不像話。
而那東西卻越走越近。
他嘻嘻的露出個討好的笑,搓著手。
“江流,爸爸帶你上山好不好?”
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臉唰得白了。
拼命的搖著頭后退。
他連連解釋,“你別怕,爸爸會保護你的。”
“去你大爺?shù)摹?
雖然我不喜歡我爸,但不代表著誰都能占我便宜。
我拎著剛剛準備打蛇的樹枝夯在他腦袋上。
力道大得震得我手麻了下,樹枝應聲而斷。
而他的臉像是塊能自由伸縮的橡皮泥樣,輕易的變形又恢復。
“啊——”
“鬼啊!”
他大概也沒料到我會突然來這一手,在我爬起來跑的時候,他竟然沒追,而是慌亂的從口袋里掏出面小鏡子。
“哎呀呀,人家的臉呢。”
我聽到有些變調(diào)男聲的娃娃音,頓時有些欲哭無淚。
“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東西很快追上我,依舊頂著我爸的臉。
眼睛瞇成月牙,扯著燦爛的笑。
“江流,我是爸爸啊。”
“放屁!”
在一不小心被藤曼絆到后,我實在忍不住爆粗口。
背靠著大樹,驚恐又覺得有病似的盯著他離地三十公分的腳。
他順著我的視線,也看到了離地的腳。
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落了下來。
“江流~”
他邊撒嬌的喊著我邊朝我靠來。
我被他攥著的胳膊上立馬豎起汗毛。
“我不會傷害你的。”
“要不然剛剛也不會救你了。”
胳膊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我機械的扭過頭看向他。
“你……是、誰。”
他堆在臉上的笑一瞬拉下來,蹲在旁邊攪著手,一副做錯事樣。
小聲哼哼,“我……我是你爸爸啊。”
鬼話,鬼話!鬼話連篇!
我被氣嚇得無奈,也懶得再跟他爭辯。
靠在樹干上,長長吐了口氣:“你到底要干嘛。”
他倏地抬起頭,中年人渾濁的眼珠子里冒出星星眼:“上山!”
我拼命的搖了搖頭:“那你現(xiàn)在殺了我吧。”
“不行,不行……”他驚恐的擺著手。
“滄溟只讓我……”
“讓你什么?”
我瞇起眼,從簡單的交談中,我感覺出這東西的善意,隨著恐懼感的消散,又被他的話激的平地驚雷。
他立馬捂住嘴,眼睛賊溜溜的看向四周,見沒什么動靜,才拍著胸口,“嚇死我了。”
“江流”他撅著嘴一臉委屈,“你別為難我了。”
“山上還有你弟呢。”
“你跟著我上去還全點,要是再碰見那群……”
他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我全然沒聽進去,耳朵里鳴聲不斷。
“你說,誰在山上?”
“額。”他愣了下,“你弟。”
“在你媽棺材旁邊那個。”
我咽了口吐沫,用自己都沒察覺出的顫音問:“他還活著么?”
那東西搖了兩下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又拼命點著腦袋,“現(xiàn)在是活著,就是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他……怎么會……”
我下意識的問出口,沒想過那東西會回答。
而他卻像如釋重負樣,指著自己的鼻尖義正言辭道:“我,是我,我放進去的。”
“我為了生兒子,要給義塔送貢品。”
我先是疑惑下,心里緊接著咯噔一聲。
“你是說,我爸,是吧?”
他興奮的臉上瞬間露出挫敗感,耷拉著腦袋點了點。
我呵呵干笑兩聲:“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去救他。”
“那小崽子怪的很,跟我也沒啥感情,你打錯算盤了。”
我撐著地站起身來,慢悠悠的拍著衣服上的泥土。
“你會救的!”那東西眼見我要跑,立馬坐在地上抱著我的腿,頭貼在我身上,我瞬間被他這副無賴樣,氣的有些失語,“你,你……”
“你爸本來是要送你進去的,是李晷自己爬進去蓋了棺,他才改主意了!”
山里的風卷著塵土打在臉上,疼的人牙酸。恍惚間,我好像又看到那個穿著大T恤的小孩抱著瓷缸,小心翼翼的站在門口等我。
“……切。”我嗤笑一聲,尾音卻飄的發(fā)虛。指尖無意識扣著被石子拉破的傷口,血珠滲出來也沒覺出疼,“他懂個屁,肯定是趁著大人不注意跑進去完了。”
話音剛落,手腕卻開始抖得厲害,一下明白為啥一直找不見他了。
不是都說小孩最怕黑了么,他怎么忍得住?我死死咬住嘴唇,鐵銹味從舌尖漫開,混著眼里的澀意一起往喉嚨里鉆。
明明統(tǒng)共沒見過幾面,連他說話的腔調(diào)都記不太清,可一想到他在那片漆黑里,就算是聽著我在外頭喊他名字,還是蜷著小小的身子,一動也不敢動——那點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血緣,瞬時像根無形的線,拽得我五臟六腑生疼,連呼吸都帶著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