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風卷著枯葉掠過女生宿舍樓下，失物招領處的鐵架上，一條灰色圍巾正隨著風勢輕輕晃動，像在朝某個方向招手。林小滿抱著剛取的快遞路過時，恰好看到宿管阿姨踮著腳把圍巾往鐵架里塞：“這圍巾邪門得很，昨天剛收進倉庫，今天一降溫又自己跑出來了。”

“又出來了？”林小滿停下腳步。這已經是第三周了，每當氣溫降到十度以下，這條灰色圍巾就會從倉庫“跑”到失物招領處，針腳處的漏針像道沒愈合的傷口，在風中格外顯眼。

她走到鐵架前，圍巾的毛線粗糙卻溫暖，帶著洗過多次的柔軟。林小滿想起沈倦說過，織物的“執念”往往藏在針腳里，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條顯眼的漏針——

麻癢感帶著羊毛的暖意涌來，畫面比以往更柔和，像裹著一層舊毛線的溫柔——

2000年的女生宿舍，暖氣還沒供應，空氣里飄著凍瘡膏的味道。一個扎高馬尾的女生正坐在床沿織圍巾，竹針在指間翻飛，卻在某一行突然卡住，漏了一針。

“曉曉，別織了，”室友裹著被子探出頭，“周航都轉學了，你織給誰看？”

“他說過喜歡灰色，”女生頭也不抬，指尖在漏針處反復摩挲，“等他回來就能戴了。”

“回來？”室友嘆了口氣，“他爸工作調動去深圳了，聽說下學期就在那邊上學了，你這圍巾……”

女生的動作頓了頓，竹針“啪”地掉在地上，毛線團滾到床底，露出針腳處那個突兀的漏針。畫面最后，是她趁室友不注意，偷偷把圍巾塞進周航的舊課本里，藏在圖書館的角落。

林小滿猛地抽回手，指尖還殘留著毛線的柔軟，漏針的紋路像道淺淺的疤痕。原來這不是邪門，是沒送出去的牽掛在等主人。

“看到什么了？”

沈倦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剛結束天文社的籌備會，手里還拿著張流星雨觀測的分工表。看到林小滿對著圍巾出神，他的腳步頓了頓，自然地站到她身邊擋風：“又觸到‘故事’了？”

“2000年的女生，”林小滿指著圍巾的漏針，“她織這條圍巾時漏了針，想拆了重織，結果男生轉學了。”

沈倦拿起圍巾，指尖在漏針處輕輕勾了勾，像在撫平二十多年的褶皺。“它在說‘他喜歡灰色’。”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毛線摩擦的細碎聲響，“羊毛纖維記得他總在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看書，課本里夾著片銀杏葉。”

“圖書館三樓？”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上周整理舊書時，在一本2000年的《高等數學》里看到過類似的銀杏葉，“我好像見過他的課本！”

兩人踩著落葉往圖書館走，冷風卷著圍巾的一角，像在為他們指引方向。圖書館三樓的舊書區還保持著二十多年前的格局，靠窗的位置曬得到深秋的陽光。林小滿憑著記憶找到那排書架，在最底層的縫隙里，果然摸到本帶著銀杏葉的《高等數學》——書里夾著張泛黃的便簽，上面用鉛筆寫著：“圍巾藏在302頁。”

302頁的書脊處，果然粘著幾縷灰色毛線，像圍巾留下的暗號。“他當年肯定發現圍巾了！”林小滿的聲音帶著興奮，“只是沒來得及說。”

沈倦翻到扉頁，右下角用鋼筆寫著“周航”兩個字，旁邊標著學號：“20000317”。“查一下這個學號，”他拿出手機，“說不定能找到現在的聯系方式。”

校友數據庫里的信息顯示，周航畢業后留校當了老師，現在是計算機系的副教授。林小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發了封郵件，附上圍巾的照片和漏針的細節，沒想到半小時后就收到了回復——周航正在系里加班，讓他們現在過去。

計算機系的辦公室里，周航正對著電腦改課件，看到林小滿手里的圍巾，他敲擊鍵盤的手指突然頓住，像被按下暫停鍵。“這條圍巾……”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針腳處的漏針，是我當年幫她數錯行數造成的。”

“您還記得？”林小滿的眼睛亮了亮。

“怎么會忘，”周航接過圍巾，指尖在漏針處輕輕摩挲，眼眶慢慢泛紅，“轉學那天我去圖書館找她，只看到這本《高等數學》和夾著的銀杏葉，沒看到圍巾……后來才知道，她在書里藏了紙條。”

“她當年……”林小滿猶豫著開口，“為什么沒把圍巾給您？”

“怕我覺得唐突吧，”周航笑了笑，眼里卻有掩不住的遺憾，“我們那時總在圖書館一起自習，她織圍巾時總問我‘夠不夠長’，我還笑她手笨……”他頓了頓，從抽屜里拿出個鐵盒，“你們看這個。”

鐵盒里裝著片壓平的銀杏葉，和圖書館那片一模一樣，旁邊還有副磨得發亮的竹針。“這是我后來在舊書市場淘到的，”周航的聲音很輕，“總覺得能再遇到她。”

沈倦看著圍巾上的漏針，忽然說：“它在說‘其實她現在也在學校’，教插花課的李老師，就是當年的‘曉曉’。”

周航猛地抬起頭，像被電流擊中：“插花課的李老師？那個總穿米色風衣的……”

“她上周還來圖書館借過書，”林小滿拿出手機里的借閱記錄，“就在您常坐的靠窗位置。”

周航的手指緊緊攥著圍巾，指節泛白，嘴角卻揚起溫柔的弧度。“我明天……去插花課旁聽試試。”

離開計算機系時，暮色已經漫過教學樓的窗欞。林小滿回頭看了一眼，周航正把圍巾小心翼翼地放進舊物箱——那是學校最近發起的“時光膠囊”活動，用來存放校友們的舊物件。圍巾躺在箱底，漏針處的毛線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像終于找到了歸宿。

“你說，”林小滿忽然笑了笑，“他明天去旁聽，會不會被認出來？”

“會的，”沈倦點點頭，冷風掀起他的衣角，“漏針說，她每年秋天都會織一條灰色圍巾，只是再也沒漏過針。”

兩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重疊的部分像被毛線織在一起的溫暖。經過天文臺時，沈倦突然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夜空：“下周三的流星雨，預報說天氣很好。”

“真的？”林小滿的心里涌上一股期待，“那我們的熱可可，能派上用場了？”

“當然，”沈倦的嘴角彎了彎，像被毛線勾勒的溫柔弧度，“我還準備了星空圖案的保溫杯。”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圍巾的毛線輕輕纏繞。她看著沈倦眼里的星光，忽然覺得這場即將到來的流星雨，會比所有藏在針腳里的秘密都要動人。

而此刻，計算機系的舊物箱里，灰色圍巾正安靜地躺著，漏針處的毛線不知何時被輕輕挑了起來，像道終于被縫合的傷口。夜風吹過走廊，帶來遠處插花教室的香氣，像在為這段遲到二十三年的牽掛，哼起溫柔的調子。

走到宿舍樓下，沈倦忽然想起什么，從背包里拿出個小盒子：“這個給你。”里面是副灰色的毛線手套，針腳細密，沒有一絲漏針，“山上冷，觀測時戴著。”

林小滿接過手套，指尖觸到羊毛的溫暖，像觸到了某顆悄悄靠近的星辰。她抬頭時，正撞見沈倦微紅的耳尖，像被圍巾染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