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咧了咧嘴，牽動臉上那道可怕的疤痕，“好。你稍等一下，我這就帶你去。”

他從口袋掏出些灰色粉末，將其涂抹在臉上，老黑用手在臉上一通亂按之后，他就變成一張憨厚老實的模樣。

趙崢看著面前大變樣的老黑，眼中閃爍著震驚之色，“這么神奇的易容術，怎么還會被他們發現？”

“易容也不是可以永久保持的，”老黑摸了摸臉，“只能頂一個多時辰。再次易容，必須間隔三個時辰，更何況，他們存了我的電子檔案，有些高級偵查器，可以識破我的偽裝。”

趙崢點點頭。

“走吧。”

老黑拖著受傷的腿，邁出沉重的步伐。趙崢看了他一眼，快步跟上。

不多時，他們來到一扇合金門前，此處就是這個地下暗道的出口，兩人推開銹蝕的合金門，出現在一片廢棄的工業園區。

這里就是凈街——梁山泊的垃圾場與斗獸籠。

巨大的廢棄工業管道如同巨獸的骸骨，交錯盤繞，支撐起這片不見天日的混亂王國。

霓虹燈管在頭頂扭曲閃爍，投射下變幻不定的、病態的紅藍綠光，照亮下方如同蟻穴般復雜的通道。

通道兩側，由銹蝕集裝箱和預制板歪斜搭建的窩棚、賭坊、黑診所、廉價娼寮層層疊疊，如同附著在骸骨上的腐爛苔蘚。

粗糲的吆喝聲、引擎轟鳴、金屬碰撞的噪音、還有地下格斗場傳來的狂熱嘶吼和骨骼碎裂的悶響混雜在一起。

污水在腳下金屬網格地面的縫隙間流淌，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鐵頭那雜碎，”老黑的聲音低沉沙啞，“這個點，應該會去‘骰子王’嚎兩嗓子。”骰子王是凈街最大的賭坊。

趙崢看了對方一眼，“好，那我們就去骰子王看看。”

兩人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在混亂骯臟的巷道中穿行。

老黑對地形熟悉得可怕，總能避開人流密集或容易暴露的區域。

‘骰子王’賭坊門口，巨大的全息骰子瘋狂旋轉，投射出誘人的光斑。里面人聲鼎沸，煙霧繚繞。

兩人借著給里面送劣質合成酒水的力工掩護，目光快速掃過人頭攢動的賭桌。

沒有。

鐵頭那锃亮的光頭并沒有出現在里面。

“走，茶寮。”老黑言簡意賅。

‘斷腸茶寮’更像是個巨大的鐵皮棚子，里面彌漫著劣質茶葉和工業清潔劑混合的古怪氣味。

油膩的合金桌旁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低聲交談著見不得光的買賣。

老黑和趙崢找了個角落的陰影坐下，要了兩碗最便宜的、顏色渾濁的“苦丁沫”。

沒多久，鐵頭那魁梧的身影果然出現在門口。

他臉色有些陰沉，徑直走到最里面一張相對干凈的桌子坐下，粗聲粗氣地吼了一句：“老規矩！”

一個干瘦的伙計麻利地端上來一個粗陶壺和幾個缺口的杯子。

鐵頭抓起壺，也不用杯，直接對著壺嘴灌了一大口，滾燙渾濁的茶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滴在緊繃的黑色彈力背心上。

他重重放下茶壺，發出“哐當”一聲，指關節捏得發白，顯然心情極差。偶爾掃過門口，帶著警惕。他在這里坐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只是悶頭灌茶，一言不發。

趙崢低著頭，小口啜著碗里難以下咽的苦水，眼角的余光卻將鐵頭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終于，鐵頭似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丟下幾枚臟兮兮的信用點兌換幣，帶著手下大步離開茶寮。

“跟上。”老黑的聲音像砂石摩擦。

趙崢兩人跟著鐵頭，很快來到凈街深處的“瘋狗賽道”，一個廢棄冷卻塔圍成的露天坑。

彎彎曲曲的合金跑道上，十幾條注射了興奮劑、鑲著金屬撞角的機械斗犬像炮彈般沖出閘門，瘋狂撕咬沖撞，只為爭搶最前面一塊滴血的合成肉。

血腥，暴戾。

鐵頭果然在最高看臺角落，眼睛死死釘在狗群上。

手下拿著終端下注。

鐵頭輸了幾把，臉上橫肉抽搐，反手一巴掌扇在手下的后腦勺上，罵了句臟話。

手下趕緊重新下注。

趙崢和老黑像水滴混進沸騰的油鍋，擠在狂熱人群里，目光沒離開鐵頭。

斗犬的撕咬、賭徒的狂吼、震耳的音樂——都是最好的掩護。

一場血腥跑狗結束，鐵頭似乎敗了興，罵罵咧咧擠出人群，帶著手下扎進凈街更深的角落。

他的腳步帶著目的。

最終停在凈街邊緣一棟破樓前——‘鼴鼠旅館’。

旅館門口和幾個暗角，或蹲或站著七八個眼神兇狠的漢子，腰里鼓囊囊，是鐵頭的人。

“人應該在這里面，”趙崢掃視旅館入口和守衛，“從茶館開始，鐵頭就一直處于焦躁狀態，直到他出現在這里，情緒才稍稍平復一些。”

“我來查一下。”

老黑攤開戴鉚釘拳套的右手，掌心躺著一只蒼蠅大小的金屬疙瘩。

啞光深灰外殼，復眼是兩粒微型鏡頭，金屬薄翼。簡陋，結實。

趙崢從沒見過這種偵查器，“這是什么？”

“鐵蒼蠅，自己做的，”老黑聲音帶著粗糲的自傲，“飛不高，動靜大點。夠結實，眼夠毒，能鉆縫。”

不愧是銅族，機械制造天賦異稟。

老黑枯瘦的手指在“鐵蒼蠅”背上極細微地撥弄兩下，“咔噠”輕響。

他看準一個守衛轉身點煙的剎那，手腕一抖！

嗡——！

細微的、帶著金屬摩擦的振翅聲。

鐵灰色的小東西借著昏暗光線和垃圾堆的掩護，劃出低矮的弧線，精準地從二樓一扇半開的窗戶縫里鉆了進去！

老黑迅速掏出個巴掌大、屏幕滿是刮痕的舊監視器，手指在旋鈕上急調。

粗糙的屏幕雪花一閃，畫面穩定——鐵蒼蠅傳回的晃動、顆粒感影像。

趙崢心中驚嘆，如果給老黑足夠好的材料，他應該可以造出更好的東西。

此時，鐵蒼蠅的視角貼著骯臟旅館走廊的地板推進，掠過污漬、垃圾袋、破布簾，緊緊跟在鐵頭身后不遠處。

鐵頭從一樓上到三樓，每一層都有他兩三個手下把守著關鍵位置。他徑直朝著三樓最里面的房間走去。

等鐵頭走進正沖著連廊的房間后，老黑控制著鐵蒼蠅順著門縫追了進去，可鐵頭剛進去，房間里就沒了人影。

空蕩蕩的屋子，空無一人。